棉花小说网为您提供香雪海的免费章节无弹窗阅读
棉花小说网
棉花小说网 网游小说 历史小说 军事小说 综合其它 侦探小说 现代文学 灵异小说 言情小说 同人小说 仙侠小说 热门小说 玄幻小说
小说排行榜 武侠小说 重生小说 科幻小说 都市小说 伦理小说 经典名著 诗歌散文 竞技小说 穿越小说 幽默笑话 官场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成田离婚 虐恋往事 春光无限 家人宴客 不伦之爱 自家良田 朝夕承欢 滛帝天下 冷宮秘道 卑孼人生 翁媳乱情 蜜月套房
棉花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香雪海  作者:亦舒 书号:13541  时间:2015/6/14  字数:10594 
上一章   ‮章六第‬    下一章 ( → )
 为安全起见,我还是把她送回家去。

  一直到我离开,那个穿猎装的人犹自在香宅门外闪缩,我心中冷笑,故意放慢脚步,那男人却没有跟上来,很明显,他的目标是香,不是我。

  我将车子在附近兜个圈子,转回去。

  那男人干脆坐在长凳上,摊开一张报纸看。

  我把手重重搭在他肩膀上,他吃一惊,抬起头来。

  我问他:“你是谁?干吗吊住香小姐?”

  他挣扎开去“我根本不知道你说些什么!老兄,这条路是你的吗?这张长凳是你的吗?”

  我说:“你再不走,我召警察,这番话你到派出所去说。”

  他还不愿意走。

  我厉声道:“走不走?”

  他只好慢慢走开,但保证一会儿又踱步过来。

  没奈何,真后悔没学过跆拳道、合气道之类,否则一拳将他劈为两段,看他还敢不敢逞凶。

  我在他背后呼喝:“你别让我看见你!”

  自己也觉得力量的薄弱。

  回头连忙找赵老太爷商量,他过的桥多过我走的路,吃的盐多过我吃的米,见识广阔,经验丰富,与他谈谈,有许多好处。

  赵老爷斟一杯好酒给我,凝视我,跟我说:“大雄,这些日子你奔波得很,眼底一圈黑,当心身体。”

  “没法度。”我苦笑“时间编排失去预算,不够用。”

  “你同香小姐来往很密?”他问道。

  “没有。”我忽然脸红。

  “瞒着叮噹吧?年轻人,要注意身体,”他很有深意地说“那位香小姐,长得像黑蜘蛛。”

  我连耳朵都发起烧来“没有,不不,没有的事,赵世伯,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

  他但笑不语。

  我忽然飘飘然起来,酒不醉人人自醉,仿佛已经进入温柔乡,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

  赵老太爷同我说:“这种女人,危险的,大雄,别说做长辈的不忠告你。”

  我定一定神,笑说:“做男人也不容易,到处都是陷阱。”

  赵老爷说:“我还说人呢,我连自己的儿子也管不了。”

  “他现在蛮好,你老就让他享受享受福吧。”

  “所有的事都要付出代价。”

  我赔笑道:“他付得起呢。”

  “凭他?”赵老自鼻子里哼出声来。

  我卖嘴乖“谁让他的爹爹是赵老太爷呢!”

  赵世伯不言语,千穿万穿,马不穿。

  一会儿他按一下召人铃。

  不到三分钟,男管家笔站在我们面前。

  赵老说:“唤铁人来。”

  铁人?我暗想:谁?是什么玩意儿?

  避家答:“是。”退出了。

  又三分钟,我先听见咚咚咚的脚步声,宛如大地震动,书房门被打开,管家说:“老爷,铁人来了。”

  我抬头一看,吓一大跳,竟有那么高大的人!

  铁人之名当之无愧,叫他金刚也不为过,来人足足有两米七八高矮,手臂上肌如小山般凸起,我必须要仰起脸才能看到他的面孔。

  叫他铁人是有原因的,因为他的皮肤呈铁褐色,如金属般结实,整个人静止的时候,如铁铸一般,我觉得他像月宫宝盒中的巨灵魔。

  我张大嘴,为这个奇景震动不已。

  赵老爷吩咐道:“铁人,明天这位关先生会带你出去解决一件事,你要听关先生吩咐。”

  我连忙说:“不敢当。”

  赵老爷的脸上出一丝孩童般的顽皮神情“我倒要看看,谁在见过铁人之后,仍然敢放肆。”

  然后他朝铁人挥挥手“你先回去。”

  “是,老爷。”管家把铁人带出去。

  我“哗”一声叫出来“赵世伯,没想到你手中有这样的法宝。”

  他得意地狞笑“我如叫铁人把仇敌的脖子扭断,他也会听从。”他作势一扭,嘴里发出“咔嚓”一声。

  “你从哪里找到这个保镖,吓?”我非常兴奋。

  “在泰国做木材生意的时候。”

  我对赵家业务情况颇为熟悉“呵,那么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是,铁人是村里的弃婴,他吃得太多,贫穷的父母无法养活他,把他扔在森林中自生自灭,那碰巧我出去视察,听到幼儿啼哭声,把他拾回来,那时候巨型黑蚁已经爬满他一身…”

  恐怖!我打个突。

  “他一直住在这里。”

  “可是外头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巨人。”起码赵三从来没说过。

  “我赵某的事如果每件都要外人知道,那真得出一本书了。”他笑。

  我佩服地说:“坦白地说句,我也想为你著一本书。”

  赵老爷呵呵哈地笑,开头很畅,后来声音渐沉。

  “有什么用,连儿子都管不了。”他颓丧地说。

  这是他的心头大石。

  第二天一早,我与铁人出发到香宅去。

  香雪海自己也有保镖,可是十个加起来也不及一个铁人。

  果然不出所料,那个穿猎装、模样平凡,举止狼琐的男人已经在大门外恭候。

  我请铁人躲在车子里,听到暗号才出来。

  自己先踱到那男人身边,说道:“不是叫你别再上这里来?”

  他见是我,贼兮兮地笑“关先生,这里风景好,我忍不住又来。”

  他前还挂着具照相机,我忍无可忍,拍两下掌

  “铁人!”我叫。

  铁人个子虽大,但很敏捷地自车子窜出,一把将这个该死的男人提起,他还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双脚已经离地,吊在半空晃动,真是奇景,我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气,双眼突了出来“别开…别开玩笑,放我下来…放我…”

  “铁人,劳烦你给这位先生看看你的拳头。”我说。

  铁人握起醋钵大小拳头,在他的鼻子前缓缓移动。

  他面如土色。

  “你的骨头硬,还是人家的拳头硬?”我喝问。

  “妈呀,我不敢了,你放我走吧。”他汗浃背。

  “谁叫你来的?说!”

  “威威私家侦探社。”

  私家侦探?我一怔。

  “谁是你委托人?”

  他哭丧着脸“关先生,我实在也不知道,我受人二分四不得已,关先生,我家中尚有八十岁老娘…”

  “你的任务是什么?”

  “盯住香雪海小姐,报告她的行踪。”

  我想不通,谁会这样做?目的何在?看样子也问不出什么来。

  “回去告诉你主人,叫他推了这档生意,谁走近香宅,谁的狗腿就有危险。”

  他怪叫起来“这还是个法治社会呀,救命。”‮腿双‬拼命晃动。

  这时候香宅的铁闸打开,有两个彪形大汉走出来,他们见到铁人,亦诧异不已。

  其中一人恭敬地对我说:“关先生,香小姐请你迸屋,香小姐说,略为警告他便算了,息事宁人的好。”

  我点点头,向铁人说:“劳烦你放他下来。”

  铁人将他放下,他‮腿双‬不听使唤,一软之下,坐倒在地。

  我说:“铁人,劳烦你先回去。”

  铁人转身登车,背影如一座山般。

  我跟着香家的人迸屋子,内心非常痛快,把这个讨厌的人赶走,多么值得庆祝。

  香雪海穿着桃真丝睡袍。

  我一呆。

  第一次见她穿黑色以外的素,好不令我诧异。

  “是什么人?”她问我。

  “私家侦探,”我说“会不会是你父亲那边的家属来查探你?”

  “不会,他们都当我透明,承认我的存在对他们来说是种侮辱。”

  “你确实?”

  “当然。”

  “那么会是谁呢?”

  “不管了,我怕你搞出事来。”她走到长窗边站定。

  后园树木翠绿地映上她的衣,她的神色分外好。

  我说:“你穿水彩颜色很美观。”

  “谢谢你,你一句提醒我,我还没换衣服。”

  “一只手打着石膏,不容易穿衣服吧?”

  她笑笑,转身入内。

  女佣进来说:“关先生,请到饭厅用早餐。”

  我日常的食谱是麦当劳汉堡之类,忽然见到四式送粥的精细小菜,不一呆。

  香雪海换好衣裳出来,我们对坐慢慢享受。

  九点正的时候,我说:“上班的时间又到了。”

  香雪海放下筷子,送我出门。

  “当心你自己。”我叮瞩她。

  回到公司,秘书小姐说:“有一位小姐在房内等你。”

  我问:“干吗不招呼她在会客室?”

  “她坚持要迸房。”

  “你竟不阻止她?”我责怪地一问。

  顺手推开房门,打算把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扫出来。

  我呆住,房内站的竟是叮噹。

  “叮噹。”我连忙关上门,撞得女秘书一鼻子灰。

  “没想到吧?”她用鼻子哼出来。

  “不是说三个月不见面?”我赔笑“什么风把你吹来?”

  “当然是一阵黑风。”

  她打开手袋,取出厚厚一叠照片,扔到我面前。

  我觉得整件事像电影镜头,我就像那些被捉住痛脚的男主角,拿起那些照片看。

  咦,全是我同香雪海的合照一一

  在沙滩走路,在吃饭,在香宅大门口…

  我脑中灵光一现,我说:“那私家侦探是你雇用的。”

  “不错。”叮噹毫无愧意。

  “你雇私家侦探来盯我梢?”我指着她。

  “不,这不过是我的意外收获,我要盯的人是香雪海。”

  我不置信地看着叮噹,尽量以平静的声音说:“对不起,我想知道我有没有听错:你差人去侵犯香雪海的自由,然后你还要恶人先告状,跑来审问我?”我瞪大双眼。

  “我查她,是因为她在我书中占有重要的篇幅,我在描写她的时候,需要详尽的资料。”

  “你几时为这本书杀人放火?”

  “别把话题叉开,”叮噹板着脸“你天天跟她在一起卿卿我我,又是干什么?”

  “卿卿我我?你还有录音带?”我说。

  “大雄,我要你同她断绝来往。”叮噹说。

  “她是我的朋友,不可能。”我停一停“在很多事情上,我们都独行独断,正如你不肯为我放弃这本秘闻录,我也有选择朋友的权利。”

  “你是为了报复?”

  “不是,香雪海是我的朋友。”

  “你要挟我?要借此我放弃我的书?”叮噹问道。

  忽然之间我觉得疲倦,我坐下来,摆摆手。

  “不不,”我说“别斗了,别争了,别再向上爬了,好不好?”

  “我不懂你说什么!”

  我很悲哀。

  以前她是懂的,以前的叮噹充满灵,感觉敏捷,聪明伶俐,以前她肯定中带温柔,态度不卑不亢,自若雍容。

  现在她已被群众宠坏,摆出一副女皇蜂的姿态,唯我独尊、嚣张、自大、神经质、凶恶。

  她已经失去了自己。

  “你仍然要跟香雪海来往?”她问我“如果这样,你会失去了我。”

  我看她一眼,微弱地说:“你有你的书作伴,你也并不需要我,是不是?”

  叮噹不说话,她转过头开门出去。

  我将头埋在手掌中。

  叮噹应当明白,我不是见异思迁的那种人。

  世上一切漂亮别致的女人,都使我灵魂儿飞上半空,好是男人通病,但我不会放弃叮噹,她应该知道。

  这一段时间,她亢奋过度,一心一意要把这本能使她走向巅峰的书赶出来,她已经失去辨别方向的能力。

  我把那叠黑白照片详细地一张张翻过,有些有我,有些没有。

  照片是用长距离镜头拍的,清晰非常,没想到那个猥琐的猎装男人是个一的摄影师。

  香雪海的神情大半是落寞的、憔悴的。

  我用手指缓缓划过她照片中的脸,想把她那种驱之不去的愁容抹掉。

  天下一切不愉快的事要是抹得掉就好了。

  照片中的她有儿张是手臂尚未打上石膏。

  有些是她站在医务所门外拍摄。

  一一周恩造医务所。

  名字很熟悉,鼎鼎大名的骨科医生,赵三曾聘他前往美国替爱人之母动手术。

  香雪海只不过折断臂骨,何劳他来诊治?

  不过有钱人往往有资格得到最佳待遇,为什么不呢?

  我叹口气,将照片搁至一边。

  堡作完毕后我驾车往香宅。

  因是常客,管家佣人保镖一概对我如自己人,我闯进那间舒适的书房,将窗帘拉拢,往长沙发上一躺,便睡着。

  这里是躲避现实的好地方,而我需要真正的休息。

  我很累很累。

  男人最怕的是女人的尖叫及大声发脾气,今早叮噹使我疲力尽。

  睡醒的时候只听得自鸣钟嘀嗒嘀嗒。

  我口渴,按亮灯,见书桌上放着一杯茶,不问三七二十一,喝下一大半,是清凉的龙井。

  杯子涸萍究,杯口有一弯紫红色膏印迹。

  是香雪海吗?一向没留意她擦过口红。

  我拉开门,女佣上来,不动声地说:“关先生请过来用饭。”

  我擦擦酸涩的双眼,听见肚子饿得咕咕叫。

  我问:“香小姐呢?”

  “香小姐在楼上,她说关先生或许想静一静,所以不来打搅你。”

  呵,她太懂得待客之道。

  我真的听腻了人声,厌倦了应酬客气的闲话,我甚至连诉苦都不想,香雪海深明我意。

  吃完饭我信步走上楼去,香坐在台,抬头看着月亮。

  她常常这样,一个人或坐或躺,什么也不做,甚至玩也不玩。

  听见我脚步声,她抬起头来。

  我没有说话,她也没有开口。两个人沉默如金。

  月很好,室内没有开灯,却一片银光掩映。

  我蹲在香的身边很久,挽起她的手,贴在脸上,仿佛她的力量借此传到我体内,我的体力又恢复过来。

  我心中充满委屈。

  白天的工作这么繁重,男人的天职便是要向上爬,以使儿过得更舒服,但我的女人不但没有给我慰藉,还处处使我头痛,这样子我还为何钻营?

  一口真气外,再也提不起劲来,我心酸地靠着香雪海的手。

  她的手是冰冷的、皮肤白皙、毫无血,并没有擦指甲油,活是诗人口中的“素手”

  饼很久很久,我心中才略为好过。我仍然没有说什么,轻轻将她的手放回去,便站起来离开。

  舒服多了。

  回到书房,我并没有离去的意思,我再自她的茶杯内喝一口茶,重新躺在她的沙发上。

  并没有太大的困难我已经睡着了。

  温柔不住住何乡?

  第二天我自香宅直接去上班。

  叮噹打电话到办公室骂我“你跟她同居了?”她像个泼妇似地说了许多不堪入耳的话。

  我作不得声。明月是我的证人。

  叮噹又说:“好得很呀,打她的工,住她的屋,入赘她家岂非更妙?”

  我挂断电话。

  很明显地,叮噹仍然派人盯着香雪海。

  多么讽刺,本来我以为香与叮噹是前者黑后者白,现在变得刚刚相反。

  一天辛劳工作,我提不起勇气回自己公寓,不知如何,神推鬼拥似的身不由己地往香宅而去。

  避家低声说:“关先生,香小姐说,请关先生把门匙交给我们,让我们替关先生收拾点衣服过来。”

  我感激地点点头。

  心情坏透,叮噹一天与我作对,我一心情不好过。

  像小王子遇见的醉酒鬼一一

  “你为什么要喝酒?”

  “因为我想忘记我的原罪。”

  “你的原罪是什么?”

  “醉酒。”

  我也一样,明知一直到香宅来,叮噹不会原宥我,她一不与我和解,我心情不会好,情绪坏所以到香宅来,越来叮噹越恨我…祸福无门.唯人自招。客房已为我收拾好。

  我在浴白中泡了半小时,自浴间出来的时候,衣物已经取到。

  我不想走了。

  这个世界是每个男人梦寐以求的世界:温柔体贴的女人不但一无所求,并且愿意毫无止境地付给。

  这一天我并没有见到香雪海。叮噹是不会相信的,叮噹以为我与香已沉沦在海中万劫不复,但事实不是这样。

  这种情形更叫我对香雪海心折。

  过了几天,我又收到一大叠照片。

  没想到叮噹可恶起来能够达到这种程度,她简直是向我示威,表示我拿她没奈何。

  照片中有我出入香宅的情形。

  而香雪海却在周恩造医生的诊所前留下许多倩影。

  我暗暗奇怪,这两天她已准备去拆石膏,为何频频还去探访周医生?我不明白。

  照片面积相当大,都有三十乘二十五厘米大小,我非常喜爱其中一张,叫女秘书买银相架回来,把香雪海的相片镶起来,就放在案头。

  我仍然在香宅寄宿。

  香雪海手臂拆石膏那,我与她出外庆祝。

  她破例戴着许多首饰,一串钻石项链金光灿烂,为她增添不少神采,难怪女人喜爱这些亮晶晶的石头,的确可以衬托出风采。

  她的衣裙仍然是黑色的,不过因为刻意化妆过的缘故,黑色没有使她沉闷,黑色使她神秘美丽。

  我们是有心跳舞去的,从夜总会跳到的士高,再在家中的客厅跳。

  她身轻如羽,软若无骨,自十五岁跳至今,我从没碰到过更好的舞伴,我们跳了一整夜,倦至无法出声,只会得笑。

  太美的意境,令人神志不清。

  活着还是好的。

  我们陶醉在月中。

  香雪海出现的时候,永远有月光照耀。

  她脸上的化妆有点糊,惯例地喝过不少酒,脸容分外晶莹,但愿她天天有今天这样的好心情。

  她挽起裙子,兴致非常的好“来,上楼来,我给你看照相簿子。”

  我跟她上楼。

  这是我第一次进她的睡房。

  这是一间非常大的房间,几乎有一点一望无际。但陈设却异常简单,只有一张铜及一组沙发。

  她取出一本厚厚的老式照相簿,打开来。这册照片本子历史悠久,还是黑色硬纸,当中隔着牛油纸,贴相角的那种。

  起码有二三十年了,黑白照片也发黄,但是如观赏古董般,别有风味。

  香雪海说:“这是我母亲。”

  那女子穿着二十年代的洋装。

  那女子活像费兹哲罗笔下大亨小传中女主角黛茜:缎子的及膝裙,宽边帽,额前勒一条丝带,秀丽异常。一双美目遗传给香雪海,她本人像随时会自照片中走出来,随着留声机的查尔斯顿音乐,活泼地跳起舞来。

  我说:“她长得很漂亮。”

  “是的,但是她出身不怎么样,”香雪海说“香家看不起我们。”

  “你外祖父干什么?”我猜想他是开洗染店。

  “他是传教士。”

  “哦,传教士的女儿们不容忽略呢。”我饶有深意地说“宋氏三姐妹的父亲正是传教士。”

  “然而我父亲的家人却不这么想。”

  她一页页翻过照片。

  我看到她小时候穿着纱裙,头上扎着大蝴蝶结的模样,面孔如一只苹果般可爱。

  她的母亲则渐发胖,失去以往的风采。

  我好奇地问:“你父亲呢?你没有父亲的照片。”

  她摇摇头。

  “恨他?”我试探地问。

  “不,懒得自金融杂志上剪下他的照片。”她笑笑。

  “第一次见到他已是青少年?”我又问。

  “嗯。”香雪海取出另外一本照相簿。

  这次照片是彩的。

  七彩缤纷的欧洲。

  她身边尽是洋童。

  每个人都起码应在欧洲度过一生中数个寒暑。

  我问:“你的中文在什么时候学的?”

  “母亲教,但我一直不会诗词歌赋。后来父亲认回我,便请家教来指导我,是一位中国学者的太太,六十多了,家境很窘迫,为了点外快…我当时很顽皮,时常故意把字音扭歪了来读,气得她什么似的,想回来真觉得不应该。”

  “那时候你还小。”

  “不小了,十多岁,金色年华,不知怎地,脑笋老长不拢,现在才后悔没好好学。”香说。

  我笑“你的童年比谁都精彩。”

  她也笑,笑停之后长长地叹息一声。

  一切是这么罗曼蒂克,我努力地压抑着心猿意马,借故说:“时间不早,我们应该休息了。”

  她坐在地上,我拉她起来。

  本来她还笑脸盈盈的,随着我拉她的势道站起来,忽然之间她全身失力,跌倒在地,神色痛苦万分,呼叫出来。

  “怎么了?”我不知道事态严重,仍笑问“太累?站不起来?”

  她呻,额角冒出汗。

  我惊问:“扭伤足踝?什么事?”

  “不…叫医生,”她吃力地说“周恩造医生。”

  我“霍”地站起来“我去叫救护车。”

  我大力拉动唤人铃,先就电话拨九九九召救伤车。

  避家女佣一个个衣冠不整地出来,我叫她们看管住香雪海。

  救护车呜呜的警号划破黑夜,抵达门口,救护人员用担架把香雪海架上十字车。

  她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楚,护理人员在替她注

  “什么事?什么事?”我直问。

  “不要紧,”护理人员安慰我“大腿骨折断而已,绝无生命危险。”

  “什么?”我不置信。

  腿骨折断?

  罢才她不过是闪了一闪,腿骨便折断?

  我苦笑。

  香雪海跟我说:“替我叫周恩造医生。”

  “好,我知道。”

  她闭上眼睛休息。

  我为她轻轻抹掉额上的汗。

  周恩造医生几乎与我们同时到达医院。

  周恩造医生是个气宇轩昂的中年人,两道浓眉衬得他有无限权威。

  他马上自公立医院处接走香雪海。

  我跟着上去。

  但他转过头来跟我说:“关先生,你请回吧。”

  我一愕,不明所以,看向香雪海。

  香疲倦地说:“大雄,明天见。”

  他们一行人竟把我扔在医院门口,拥着香雪海不顾而去。

  冷风吹得我心都凉了。

  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几乎没怪叫起来,竟不让我参予。到有事发生的时候,马上把我打回原形,贬为外人。

  一气之下,我回自己的公寓。

  一夜不寐,第二天早上眼冒金星,但连我自己都不同情自己,生命中不止有一个女人的男人,活该遭到如此报应一一被两个女人齐齐抛弃。

  没想到的是,中午时分,香雪海会坐在轮椅上来找我。

  我吓一跳,心头跟着释然。

  “你一一”我上去。

  她苦笑“又上了石膏。像不像恐怖片里的主角?有没有使你想起木乃伊?”

  我忍不住笑出来“有这么美丽的木乃伊?”

  她长长叹口气。

  我说:“你是不该来的,昨天真吓死我。幸亏周医生来得快,一阵风似的把你接走,嗳,快快回家休息,我下班就来。”

  替他推轮椅的是个男护士,门外另外站着她的保镖。

  她迟疑一刻说:“我只怕你多心。”

  我很惭愧。我诚然是多心了,不然昨夜不会回自己的公寓。只为了她受伤后无暇顾及我的自尊心!多么荒谬夹小气。  wWw.mHuAXS.cOM 
上一章   香雪海   下一章 ( → )
亦舒所著小说《香雪海》的免费章节,棉花小说网是免费小说爱好者必备的小说阅读网站.棉花小说网免费提供亦舒的小说香雪海最新清爽干净的文字章节在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