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小说网为您提供玫瑰的故事的免费章节无弹窗阅读
棉花小说网
棉花小说网 网游小说 历史小说 军事小说 综合其它 侦探小说 现代文学 灵异小说 言情小说 同人小说 仙侠小说 热门小说 玄幻小说
小说排行榜 武侠小说 重生小说 科幻小说 都市小说 伦理小说 经典名著 诗歌散文 竞技小说 穿越小说 幽默笑话 官场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成田离婚 虐恋往事 春光无限 家人宴客 不伦之爱 自家良田 朝夕承欢 滛帝天下 冷宮秘道 卑孼人生 翁媳乱情 蜜月套房
棉花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玫瑰的故事  作者:亦舒 书号:13530  时间:2015/6/14  字数:17074 
上一章   ‮)4( 瑰玫 部一第‬    下一章 ( → )
 纽约已经有凉意,我们先陪玫瑰找房子,再找学校,有空便到处逛。

  玫瑰终于止住了眼泪,没打采地跟着我们走。我租了一辆车,三个人游遍纽约。

  开头送玫瑰进学校,我尚有不放心之处,但外国人自有外国人的好处,他们对玫瑰的美貌视若无睹,对她相当和平善意。

  包生研究出来,原来外国人心目中的东方美女是塌鼻头,丹凤眼,宽嘴巴,扁面孔,腊黄皮肤的,玫瑰太见西洋美,几乎被他们视为同类,自然不会引起轰动。

  这样看来,纽约倒是玫瑰理想的读书之地。

  我替她买了一辆小车子,在银行中留下存款,便打算打道回府。

  我其实放心不下。

  我问:“就让她一个人留在纽约?”

  包生说:“都是这样的,她会找到朋友。”

  “万一生病呢?”我说“她才十七岁半。”

  “大学生都是这个年龄。”更生一再保证“你放心。”

  玫瑰自己表示愿意尝试新生活。

  我跟她说:“有钱使得鬼推磨,你别跟我省,长途电话爱打就打,有三天假都可以回来,明白吗?”

  在飞机场,玫瑰送我们两人回香港,她穿得很臃肿,更像个洋娃娃。

  她紧紧拥抱我,大哥大哥地叫我,也说不出话。

  我答应她,一有空就来看她,然后落下泪来。

  在飞机上,更生温柔地取笑我“真没想到你变得那么婆婆妈妈的。”

  “这玫瑰,终生是我心头上的一件事,放也放不下。”我说。

  香港没有玫瑰,顿时静了下来。

  开头的三个月,几乎每隔一天我就得打个电话过去问玫瑰的生活情形。

  她整个人变了,口气也长大了,头头是道的报导细节给我知道,给我诸多安慰。像:“我成绩斐然…”“我胖了十磅…”之类。

  最使我大吃一惊的是她转了系,我几乎没赶到纽约去,在长途电话中急了半小时。

  玫瑰说:“我不想念商业管理,我转了法律,很容易念的,别忘了我那摄影机记忆,你别害怕%,手续很简单,早已办妥。”

  问起“有没有男朋友?”

  她隔了一会儿才说:“没有。”

  “十八岁生日,要不要来陪你?”

  “不用不用。”她哭了。

  “钱可够用?”我说。

  “够了,花到一九九○年都够。”玫瑰说。

  “天气冷,多穿一点,别开中央暖气。”

  “次次都是这几句话,”她笑“大哥,你与苏姐姐几时结婚?”

  有心情管闲事,由此可知是痊愈了。

  “过年回家来吗?”

  “不了,过年到佛罗里达州。”

  “多享受享受,大哥就放心了。”

  “我爱你,大哥。”

  “大哥也爱你。”

  包生老说我们俩麻。更生的好处是从不妒忌我与玫瑰。

  老妈诧异地表示玫瑰终于有进步了。

  老妈身为母亲,却永远是个槛外人,我衷心佩服她。

  玫瑰十八岁生日那天,我电汇了玫瑰花到纽约,又附上一笔现款。

  我对更生表示担心玫瑰“她怎么可以忍受那份寂寞呢?”

  “她不会寂寞的,外国年轻人玩得很疯,况且她又不是在阿肯、威斯康辛这种不之地,她是在纽约呀。”

  那天晚上,电话铃响起来,我去接听。

  “振华?”那边说“我是周士辉。”

  “你还没有死吗?”我没好气“别告诉我你还念念不忘黄玫瑰。”

  “振华,我想听听她的声音。”

  “老周,你消息太不灵通,玫瑰现不在香港,她在纽约念书。”

  “纽约?”周士辉喃喃地。

  “是的,”我说“美国纽约。”

  “纽约哪里?”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她真的在念书。”

  “念什么?”

  “法律。”

  “啊。”他沉默了。

  “周士辉,我不希望再听到你的声音,你那恶梦再不醒来,我也不想要你这个朋友。”

  “振华,你怎么解释但丁与庇亚翠丝的故事。”

  “我要睡觉,”我说“我不懂神话故事。你回香港吧,周士辉,回来我以最好的白兰地招呼你,与你一起醉一起流泪,听你诉苦,真的。”

  “振华,”他哽咽“你不嫌弃我?”

  “咱们是小中大学同学,士辉,我要是嫌你,我便是个孙子。”

  “为了不认我,我想你情愿到人事登记处去更改姓孙。”

  “别开玩笑了,士辉,回来好不好?”我说“算我求你,你也可以下台了,尽管现在时兴,在外头晃足两年,也够%。”

  他挂断了电话,我叹口气。

  这个周士辉,至死不悟。

  我对他也算恩尽义至了,但要我把玫瑰的住址告诉他,我不干,无论如何不行,我希望玫瑰好好地念书,读到毕业。

  玫瑰的信:“…昨天经过宿舍二楼,听到一个华人学生在播一支歌,她说是白光唱的,白光是谁?仿佛听你提过。这个女歌手唱的一首歌叫‘如果没有你’,听了令人着魔,久久不能忘怀,竟有这样的歌!让我的心为之收缩。”

  “…我的时间都用在大都会博物馆内学习进修,有一回香港,我便像基度山恩仇记中的那位伯爵,无所不晓,名震全球。”

  我看得下泪来。

  包生说:“玫瑰像那种武林高手,一次失手,便回乡归隐,不再涉足江湖。”

  “她很快要东山复出了,你放心。”

  周士辉比她先回香港。

  我到飞机场去接他,他看上去倒并不憔悴,只比以前胖很多,穿着两年前的阔脚,很落伍的样子。

  “到酒店还是我家?”我使劲与他握手。

  他摇头。

  “抑是…回太大家?”我试探地问。

  “我没有子,”他淡淡说“我早离了婚了。”

  “你住哪里?”

  “跟我母亲谈过了,有她照顾我。”

  “倒也好。”我说。

  我送士辉回家,留一张支票给他。

  他很快会东山再起,我对自己说。过一刻不怀疑起来。他已经丧失了以前那种斗志与向上之心,再回头也已是百年身。

  他并没有求我,过没多久,他在一间中学找到教席,走马上任。周士辉变了一个人,他有点像那种落魄的艺术家,手指因抽烟得凶而变黄,衬衫永远是皱皱的。说也奇怪,他反而有种气质,我对他尊敬起来,我们的关系比起以前,距离拉得很远。

  他并没有再回到子的家。

  我决定动身到纽约去探望玫瑰,看她如何在异邦为国争光。

  阔别近一年了。

  母亲说:“倒是没什么新闻,或许是我们耳朵不够长的缘故。”

  “她现在很乖。”

  “非得等她嫁了,才能盖棺定论,现在又这样流行离婚,唉。”

  我也觉得玫瑰是离婚三次,到四十九岁半还有人排队追求的那种女人,她的命运注定是这样,倾国倾城的尤物,往往身不由己地成为红颜祸水,也是命运。

  我将与更生在纽约结婚,这是更生的主意,我想了很久,也想不出是什么原因。

  她说:“我以前的生活至为风,怕前度刘郎们心中不满,企图破坏婚礼,跑到纽约,老远老远,到底安乐点。”

  包生有时候是很可恶的。

  我先到纽约,玫瑰开着一辆小车子来接,一把抓过我的行李,抛进行李箱里,拍拍手。

  我看得呆了“中国功夫?”我说“力大无穷,你当心啊,扭伤了可不是好玩的。”

  她开朗地笑:“怎么会?”

  她很漂亮,头发漆黑乌亮地垂在肩上,皮肤晒成棕色,有点像西部片中的印第安美女。

  “你去佛罗里达晒太阳了?”我问。

  “没有,这是参加学校中的考古学会,在会场实习时晒的。”

  “啊,听起来很刺,玫瑰,你终于长进了,大哥老怀大慰。”

  她微微一笑,轻盈地将车子转弯。

  我问:“不是回学校吗?”

  “我搬离学校了,宿舍太贵。”

  “何必省?现在住哪里?”

  “带你去看。”

  她住在布洛克林区。我很反对“你怎么住到贫民区去了?治安不好,叫我们担心。”

  “不会%,很多同学住那儿。”她安慰我说。

  那座小鲍寓只有两百尺见方,客厅与睡房连在一起,破得不像话,家具全是旧的,一只冰箱马上可以庆祝它三十岁生日,马达吵得像火车头。我呜咽一声,惊慌得说不出话来。

  “玫瑰!你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

  从窗口看出去,只见一条后巷,全是垃圾筒。

  “没有呀,大哥,这地方很好呀,”她说“一个人住一所公寓,多豪华,我还有私家车子,你少担心好不好?”

  “没有冷气机!”我大声说“我保证炎夏这里气温会升至三十六度。你干吗,你打算做蒸玫瑰?”

  她“哈哈”地笑,脾气好得不像话。

  我心疼“不行,我勒令你搬家。”

  “你请坐,稍安勿躁。”她把我推在一张沙发里“肚子该饿了吧,飞机上没有什么好吃的,我弄碗炒饭给你吃。”

  “饭?”我不置信“什么饭?你煮饭?”

  “别小看我,你小妹我现在是十项全能。”

  她走进厨房,几度散手,过后,忽然我鼻中闻到香的葱花味。

  我不住探起身子来“玫瑰,你在干什么?”

  她端出两碟子食物“来吃呀,扬州炒饭与红烧牛。”

  我馋涎滴,忍不住握起筷子“玫瑰,真了不起,你怎么会做这个?”

  “我连十二人的西菜都会做。”

  “哗,你韬光养晦,成绩斐然,好极好极。”

  “现在我最乐意吃,把我所有的哀伤溺毙在食物中。”

  我把食物吃得干干净净,摸着肚子,长叹一声。

  “玫瑰,你太伟大了。”我说。

  她用手撑着头,但笑不语。

  我低声问:“玫瑰,玫瑰,你在想什么?”

  她抬起眼来“大哥…”

  我握住她的手“你现在尚有什么不称心的事?”

  她不响,隔了很久,她低声说:“没有。”

  “可是为什么你的眼睛不再闪亮跳跃,你嘴角不再含笑风生?”

  “我有点疲倦。”

  “那么你要不要回家?”我问她。

  “不,不需要,我会很好。”她停一停“你放心,大哥。”

  “我有种感觉,玫瑰,你尚未为上次那件事复元呢。”我小心地说。

  “啊,那件事,”她随手拾起碗筷去洗,到厨房门。转头淡淡地说:“我是永远不会复元的了。”

  我很震惊“玫瑰…”

  她大眼睛涸普,她说:“这种伤痕,永远不会结疤,永远血淋淋。”眼下的蓝痣,像颗将坠未坠的眼泪。

  我惊惶“但玫瑰,事隔这么久,我们以为你已把他整个抛在脑后…”

  “这次你打算住多久?”她转变话题。

  “我与更生来结婚,玫瑰…”

  “结婚?太好了,”她抢着说“我陪你挑婚纱,穿衣服我最在行。”

  这时门铃一响,她抹抹手说:“我先去开门。”

  门打开了,进来一个貌不惊人的年轻男人,我看他一眼,猜不到他是何方神圣。

  玫瑰介绍:“来见过我大哥,我未来大嫂隔几天来纽约。”她又对我说:“大哥,这是我同学方协文。”

  我呆呆地看着这个姓方的人,他长得很端正,眼睛鼻子嘴已都编排得不错,一件不缺,但又有什么地方值得玫瑰特别为他作特别介绍的?

  “协文常常陪我,大哥,我功课有不明的地方,他也帮助我。”

  我不相信,玫瑰会要他帮助?我不相信,脸上不出鄙夷之

  但玫瑰待他很好,倒茶给他,问他是否想吃点心,拿杂志出来招呼他。我越看越不是味道,他算老几?这小子蠢相,一副没出息模样,玫瑰以前扔掉的男人,还比他像样多了,他是怎样开始登堂入室的?

  我不喜爱他。

  这小子走了以后,我老实不客气地问玫瑰“怎么?你跟那家伙在一起?”

  “是的。”玫瑰说“快一年了。”

  “他有什么好处?”

  “方协文对我好。”

  “对你好的男人岂止千千万万,”我不以为然“只要你给他们机会,他们求之不得。”

  玫瑰笑:“大哥这话太没道理,你把我当卡门了。”

  “侬要做啥人?茶花女?云云众生挑中阿芒?人家阿芒是很英俊,不像方协文,简直是一块老木头,拨一拨动一动。”

  玫瑰很难为情“大哥,你这简直是盲目、偏见。”

  我责问她:“你为什么不能真正的独立?为什么要依靠这个傻小子?他又不懂得欣赏你,他只不过把你当作一个略具姿的女人。”

  “方协文真的很照顾我,大哥,我也只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女人,我并不想持起机关与社会搏斗,我觉得与方协文相处很愉快。”

  我很失望“那么你念法律干什么?你不打算挂牌?”

  “大哥,我早就说过我无大志。”

  “没出息。”

  “是。”

  我叹口气,或者这只是过渡时期。我想,再过一阵子玫瑰就可以再从事她那颠倒众生的事业了…我略为宽慰。

  我说:“你这公寓虽然简陋,却收拾得非常整齐,你的佣人不错?”

  “佣人?”玫瑰大力进一口气“我还用佣人呢,我自己就是人家的佣人,闲来去帮外国太太打理家务,看顾婴儿。”

  我呻一声“天啊。”

  到飞机场去接到更生,我把玫瑰的现况告诉她。

  包生小心聆听,一边点头。

  我问她:“人是会变的,是不是?”

  她说:“是,每个人都有两面,我们现在看到玫瑰的另一面。”

  我说:“我可只有一面,我不想做个两面人。”我摸摸面孔。

  包生但笑不语。

  我们一起到第五街的服装店去挑婚纱,买婚戒,一切都准备妥当,玫瑰要把方协文叫来吃饭。

  我不肯,我说:“怎么,陪大哥几天,就怕冷落了那小子?”

  玫瑰只是笑。

  包生说:“别与玫瑰作对,来,去叫他一声。”

  终于我们在一间意大利馆子内见面。

  方协文憨头憨脑地来到,坐下来,我还没来得及介绍,他忽然冲着更生就叫:“表舅母,你忘了我%?我是协文呀…”

  我说:“你认错人了。”

  他还嚷:“表舅母,那时我还小,你跟表舅好吧?”

  我疑心,转头看更生,她的脸色已大变。

  玫瑰对方协文喝道:“你吵什么?”

  方协文听玫瑰喝他,顿时委屈得不出声。

  我心里不是味道,正想斥骂他几句…

  包生忽然很冷静地说:“协文,我与你表舅已经分开了,以后不必再提。”

  我“霍”地一声站起来“更生…”我如天雷轰顶“你…你…”玫瑰急得变,骂方协文“你胡嚼什么蛆?”

  “我?我没有说什么呀,这明明是我的表舅母。”方协文说。

  我暴喝一声“住嘴,闭上你的臭嘴!你给我滚,我以后都不要再看你的脸!”我扑上去揪住他的衫领“你这个白痴!”我狠狠地给他两记耳光。

  他怪叫,本能地反抗,一桌的比萨与红酒都推翻在地上,四周围的客人盯牢我们看。

  玫瑰尖叫:“大哥!大哥!”

  包生站起来“我先走一步。”

  我把方协文推倒在地,追上去,心撕肺裂地叫:“更生!包生!”

  包生已经跳上计程车走了。

  我跳上另一辆空车,对司机说:“追上去,不要失去前面那辆车。”

  司机说:“耶稣基督,越来越多人中了电视侦探片集的毒,你是谁?陈查理?”

  我没有理睬他,车子一直向前驶出去,追住包生,我发觉她原来是回酒店,放下心了。

  我一直追着她进酒店,她仿佛冷静下来了,站在电梯口等我。

  我们进了房间,静默了好一会儿。

  我终于开口问:“你以前结过婚。”

  “是。”

  “多久之前的事?”

  “十年前。”

  “为什么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她不响。

  “你知道我会原谅你,”我提高了声音“你知道即使你结过婚,我也会原谅你。”

  她站起来对我说:“我有什么事要你原谅的?我有什么对你不起,要你原谅?每个人都有过去,这过去也是我的一部分,如果你觉得不满…太不幸了,你大可以另觅淑女,可是我为什么要你原谅我?你的思想混乱得很…女朋友不是‮女处‬身,要经过你伟大的谅解才能继续做人,女朋友结过婚,也得让你开庭审判过…你以为你是谁?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要太庞大了!”

  “你听我说,更生…”

  “我听了已经两年了,黄振华,我觉得非常疲倦,你另外找个听众吧,我不干了。”

  我张大嘴站在那里。

  她取出衣箱,开始收拾行李。

  “可是,”我问“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没有什么好说的,我十三岁那年摔跤断了腿,也一直没跟你说过…”

  “我是一个独立的成年人,我不是你小女儿,什么事都跟你说,获得你的了解与应允。”更生说。

  “你曾经结婚,是一件大事,作为你的丈夫,我有权知道。”

  “每个人心中都有若干秘密,你何必太过分?”

  她提起行李。

  “你到什么地方去?”我说。

  “回香港,我并没有辞职,我那份优差还在等着我。”

  “你毫无留恋?”我生气又伤心。

  她温和地笑一笑“我们之间的观点有太大的差别。”

  “你太特别了,更生。”我愤然说“只有你才认为这是小事。”

  “对不起,振华,我不需要你的谅解,因为我坚持自己并没有做错事。”

  “可是…”

  “别多说了,振华,我们从没吵过架,我不打算现在开始。”

  我拉开旅馆房门,一言不发地离开。

  到玫瑰的公寓,她正在替方协文验伤,方协文委靡不振,看到我很害怕,要站起来走。

  玫瑰没好气地说:“坐下来,你这个闯祸胚,有我在,难道还怕大哥宰了你不成?”

  他又战战兢兢地坐下来。

  我怔怔地倒了一杯水喝。

  “你这十三点,大哥真没骂错你,你真是个白痴,苏更生是我的未来大嫂你懂不憧?你一见她认什么亲戚,有话慢慢说你都不懂?”

  “我…一时高兴,”方协文结结巴巴“她与我表舅结婚时,我任的花童…”

  这小子简直老实得可怜又可憎。

  “好了好了,”我说“别再说了,打到你哪里?疼不疼,要不要看医生?”

  “不用。”那小子哼哼唧唧地。

  玫瑰替他贴上胶布。

  我说:“对不起,我一时情急失常。”

  “不不,大哥,是我该死,我该死!”方协文说。

  “十年前?你说她嫁你表舅?”

  “是,”方协文说“我真没想到在纽约又会见到她,我不知道她跟表舅分开了,那时大家都喜爱她,说表舅福气好…啊哟!”

  玫瑰在他伤口上大力搥一下“你还说,你还说!”她娇叱。

  方协文畏畏缩缩。

  我说:“我要听,不要紧,说给我听。”

  “大哥,”玫瑰说“你若真正爱她,她的过去一点也不重要,何必知道?你们应当重视现在与将来。若果你因此跟她闹翻,那么从此苏姐姐与你是陌路人,对于一个陌生人的过去,你又何必太表兴趣?”

  啊玫瑰,我听了她的话如五雷轰顶,苏醒过来。

  “更生!她在哪里?”我站起来。

  “去追她吧,大哥,去追她。”玫瑰说。

  我紧紧拥抱玫瑰一下,扑出门赶到酒店。酒店的掌柜说她已经离开,我又十万火急赶到国际机场,在候机室看到她一个人坐在长凳上,呆滞地看着空气,脸上并没有特别的哀伤,但她的神情告诉我,她受了至大的创伤。

  我静静地走到她面前,蹲下来,轻轻叫她“更生。”

  她如同在梦中惊醒,抬头见到是我,忽然自冷静中崩溃。

  包生落下泪来,我们拥抱在一起。

  “我爱你,我爱你,”我说“我终于有机会证明我爱你。”

  “振华!”她硬咽地“那件事…”

  “什么那件事?我们得再找一间酒店,你把房间退掉了是不是?若找不到房间,得回玫瑰那里睡地板…”

  我们终于在纽约结了婚。

  饼去并不重要,目前与将来才是重要的。

  真没想到我会自玫瑰那里学到感情的真谛。

  自那天开始,我抱定决心,要与更生过最幸福的日子。我们的婚姻生活简单而愉快,更生仍然上班,仍然穿白衣服,仍然开着她那辆小小日本车在公路上不可救葯地走之字路。我们没有应酬,偶然有什么晚宴舞会,我总牢牢地带着她。在公众场所中,她永远高贵飘逸,她永远知道在什么时候微笑,什么时候说话。

  平时我们像老朋友,她待我以公道,更生善于修饰她自己。她用她自己的时间去做这一切,因我是她尊敬的丈夫,不是她的长工。

  我们被公认是城里最合配的一对壁人,谁也不知道我俩的感情生活也起过波

  老妈说:“现在黄家否极泰来,你结束了子生活,而玫瑰也改归正,几时我也去纽约尝尝她做的满汉筵席。”

  但对于玫瑰,我心底是凄凉的。她竟变得这样懂事忍耐,才过十八岁,她已是一个小熬人,早开的花必定早谢。别告诉我,玫瑰已经开到荼縻,不不,她还是美丽的,且又添多了一抹凄。我会记得她说起以往的一段情的时候,大眼睛中的空茫然…

  母亲与玫瑰恢复了邦

  她对方协文居然赞不绝口…

  “真是一个无懈可击的男孩子,老实诚恳,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正人君子,玫瑰能够遇见他真是我们家的福气。协文不但品学兼优,家中环境也好,只有两个哥哥,都事业有成,父母又还年轻,一家人都入了美籍,我可以说是无后顾之忧了。”

  我忍不住问:“可是玫瑰是否快乐?”

  老妈愕然“她为什么不快乐?”

  “你根本不了解玫瑰。老妈,你在过去那十八年中,待玫瑰不过是像待家中一条小狈,你从来没考虑到她是否快乐,也不理会她的需要,你老是以为一个孩子有得穿有得吃就行了。”我说得很烈。

  老妈脸上变,像一种锅底灰炭的颜色,她尖声说:“你在说什么?你竟说我对玫瑰像对一条狗?我再不懂做母亲,可是你们还是长大成人了!”

  老妈们永远处在上风,没奈何。

  包生暗示地在一旁拉拉我的衣角,于是我又输了一仗给老妈。

  玫瑰倒是不生气,她说“像老妈这样的人,爬上政坛,就是科曼尼女版本,我们应当庆幸她只是我们的老妈,不是我们国家的领袖…否则,事情可能更糟。”

  我笑得几乎肚子痛。

  她仍然与方协文在一起。

  这么久还不换人,简直不是玫瑰。

  我嘟哝着。

  包生说:“照心理学说,你希望妹妹达成你心底秘密的愿望,代你搞成一个卡萨诺华,颠倒众生。”

  包生说:“以前你对她的抱怨,实在是言若有憾,心实喜之,现在她脚踏实地做人,你觉得你生命中缺少色彩,所以不耐烦起来,是不是?”

  我说:“太复杂了,我没听懂,怎么搞的?我叫我妹妹去当男人,好达成我做男人的秘密愿望?但我明明是个男人呀,不然怎么娶你?”

  “去你的!”更生这样朗的女人,都被我起小子来,大力推我一下。

  玫瑰订婚的那天,我心中是怀有悲愤的。

  那小子?

  他配?

  我知道他是个好人,可是这世上到底是好人多,谁不是好人呢?

  怎么会嫁给他的,简直一朵玫瑰在牛粪上,白白美了这么些年,原来应在这癞蛤蟆身上,叫人怎么服气。

  我很烦躁,对更生说:“做人全靠命好,鸿运来了推都推不开。方协文那小子除了八字,还有什么好?公平地摊开来说,玫瑰以前那些男友,一个个都比他强,况且他又是美国人,玫瑰下嫁于他,简直好比昭君出,有去无还。那小子坏得很呢,什么都要玫瑰服侍,茶来伸手,饭来开口,玫瑰倒楣倒定了。”

  包生问:“要不要用录音机把你这番演讲词录下来?黄振华,你更年期了,你应该听听你自己那腔调,啰哩啰嗦。”

  我被她气得跳脚。

  然而玫瑰终于还是订了婚,至少目前她跟定了方协文,搬到方家在史丹顿岛的家去住。

  我仍不死心,我不相信玫瑰的故事到此为止就结束。

  包生说:“我相信她会嫁给方协文,夫之道是要补足对方的不足。”

  我嚎叫:“苏更生,你胆敢拼了老命跟我唱反调?你当心!”

  玫瑰不久就结婚了。

  包生陪了父母到纽约,我因为一宗生意而留香港。

  我打算在近郊那边盖数层平房,新颖的白色建筑,一反西班牙式的俗。但是地产公司诸多为难,不给我方便。在我数度的抗议下,他们派出新的营业代表与我商谈,还要我亲自上门去。

  我非常生气,但有求于人,无法不屈服,到了那间写字楼,我气倒消了。

  一位秘书小姐先接待我,把来龙去脉给我说得一清二楚,我马上觉得自己理亏。

  那位小姐笑说:“黄先生,你明白了我们就好做,我叫屈臣太太见你,她刚开完会。”

  屈臣太太推门而入,她是一个打扮得极时髦的‮妇少‬,短发有一片染成金色,穿一套漂亮的套装,黑白两,令人眼睛一亮,十分醒目。

  我连忙上去。

  她一见到我便一怔,马上口叫:“振华,是你!”

  她如见到一名老友似的,我却记不起在哪里见过她。

  “振华,我是关芝芝啊。”

  我仍然瞠目而视,尴尬万分。

  “振华,”她趋向前来低声笑道“我是周士辉以前的子,你忘了。”

  我失声“是你,”我由衷说“你漂亮多了,神采飞扬,我竞没有把你认出来,对不起,怎么样?生活可愉快?嗨?”我热烈地与她握手。

  屈臣太太示意女秘书出去,然后与我坐下。

  她像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说,我打量着她,她戴着适量的首饰,高贵、大方、华丽,脸上的化妆恰到好处,充分显示了成的魅力。她的姿态充满信心,难怪我没有把她认出来,我相信即使是周土辉,也不能够指出这位女士便是那个彷徨痛苦失措的小熬人。

  我太替她高兴,真情“你出来工作了,习惯吗?看样子是位成功人士呢,应该属女强人类。”

  她忽然握住我的手,感动地说:“振华,你对我们真好!”“我对你们好?”我莫名其妙。

  “我见过士辉,他说你始终待他如一,不但精神上支持他,经济上也不吝啬。”

  我渐愧“哪里的话,这根本是我家人的错…”

  “不,并不是,是士辉与我合不来,他其实是个很浪漫的人…我现在不生他的气了,因孩子们的关系,我们也常见面。”

  “孩子们好吗?”我问。

  “很好,念幼稚园,你不知道,现在幼稚园也有名校的,真可怕。”

  “什么时候带她们出来,你知道吗?我也结婚了。”我说。

  “恭喜恭喜。”

  “但是我们不打算要孩子。”我又说。

  “不要也罢,做人痛苦多,愉少,虽然我现在很好,到底是经过那一番来的…”

  “你又结婚了?”

  “是,屈臣待我很好,他鼓励我,给我找事情,他在银行界很有点名气,是…银行东南亚董事。”

  “我真替你高兴。”

  “对了,振华,你到我们公司是因为那块地?”屈臣太太道。

  “呵哟,我差点忘了!是关于那块地。”

  “你听我说…”

  我们为这件事谈了一个下午。她说得头头是道,不由我不服。

  必芝芝完全变了另外一个人,她已经把周士辉搁在脑后,就因为她心中不再有这个人,所以她毫不介意地提起他的名字,自然平和地。

  她显然很满意目前的生活,谈到最后,她说她会为我争取利益,然后屈臣先生来接她午饭了。

  她诚恳地邀请我同往,我很乐意。

  屈臣是个英国人,白发白胡须,粉红面皮,蓝眼睛,一眼看去很有型,像海明威模样,看仔细一点,可以看得出年纪已经不小。他立定主意享几午晚福,而关芝芝可以足他。

  一顿饭时间,屈臣的手臂都放在他小子的肩膀上,说不尽的呵护。

  他们是这样的愉快幸福,我心中完全释然,担子放下,玫瑰闯下的祸竟有如此完美的结局,出人意料。

  那天我到家,还没来得及放下公事包,就从头到尾把这件事告诉更生。

  包生听了笑说:“你口气喋喋不休,像长舌妇。”

  我不理她“我想如果不是婚姻失败,关芝芝永远不会有今天这么出色,她的风度上佳,谈吐优雅,所以说翁失马,焉知非福。”

  包生沉思了一会儿,她说:“女人是很痴心的,女人若非碰到不得已的事,不会向事业发展。”

  “你呢,你以后不做女强人了?”

  “在小家庭中做女强人岂非更容易?生两个孩子,把他们呼来喝去,俨然慈禧太后般,控制与摆布丈夫…太了,在社会做人,始终是小配角耳!”更生道。

  “所以你思想搞通了,不思上进?”我也笑问。

  “自然,现在我有靠山,日子过得笃定,老板讲啥,我当他放狗…好了没有?”她瞅着我。

  我呵呵地笑。

  我在郊区的平房并没有盖成功,关芝芝为我尽心尽力,但生意没谈拢,不是她的错。

  老妈自纽约回来,不断赞扬玫瑰现在有多上路。现在她是方太太了,我茫然想。贾宝玉说女儿一嫁便要从珍珠变成鱼眼睛的,呵,鱼目混珠,玫瑰现在是什么模样?

  我把她的消息转告周士辉,周傻傻的听着,然后他说:“假如你到纽约…现在很忙,替我问候她。”

  这时无线电在播放狄伦名曲北国女郎:

  coc1如果你到美丽的北国去

  那里河结冰,夏天结束

  请代我看看,她是否穿着件厚外套

  抵御那咆吼的风

  请代我看看,她是否放散头发

  又卷曲又垂直在

  请代我看看她是否放散头发

  那是我最记得她的模样coc2

  忽然之间我有说不出的凄凉,周士辉将永永远远记得玫瑰那个调皮样,他无法忘记她,正如玫瑰会记得令她伤心的人,永远永远。

  我在纽约见到玫瑰,正值隆冬。雪花飞舞,北风咆吼,方家的中央暖气开到七十五度,室内有点闷热,我开了一点窗,冷空气像一柄薄刀似的袭上我面孔。

  玫瑰正在怀孕初期,她仍然上学,周士辉的北国女郎现在微微有点双下巴,态度略为滞钝,却有种凝重的美,像尊石膏像。最碍眼的是她不断抽烟。

  我说:“像个老,玫瑰,你现在完全像一个美国女人。”

  “美国人有什么不好?完全没有文化负担,过着他们糙的科技进步的自由自在的生活。”

  “且不管美国人如何,孕妇不应抽烟。”

  她略为犹疑,按熄了烟。

  我问道:“你打定主意要与方协文过一辈子?”

  她点点头。

  我轻轻说:“早知如此,当初不必吃那么多苦。”

  她对答如:“人不吃苦是学不乖的。”

  “你不打算东山再起?”

  她摇摇头。

  “那也不必挑方协文。”

  她又燃起一支烟“他给我安全感。”

  “你的安全百分率也不必那么高。”

  “我知道我能够完完全全控制方协文。”

  “爱情呢,你不再谈爱情了?”

  她黯淡地笑,脸上那颗痣像随时要掉下来。

  “一次失败,永记于心?”我问。

  “一生一次也已经太多。”她结束了这次谈话,不愿意再谈下去。

  “几时是预产期?”我问。

  “明年夏天,约摸是我自己生日的时候。”

  “希望生男还是生女?”我说。

  “生女孩子。”玫瑰说。

  我看着玫瑰,她目无表情,我可以看到她那颗受伤的心尚未恢复,一直在滴血…

  回到香港,更生把屋子的台整理过了,买了一种洋海棠,白花红蕊,一排地放在台上。

  包生说,这种花有个很好听的俗名,叫做“滴血的心”呵,人们为爱情付出的代价…

  玫瑰产下一个女婴,与她同月同生。

  因夫家的人把她照顾得很好,所以我们并没有再赶到纽约去。

  时间过得飞快,四周围的人已经忘记玫瑰,玫瑰的地位已被方协文太太取替。毕业后,玫瑰另外选了一门功课,继续做其终身学生。方氏则在一间银行中工作,从底层做起,赚着半死不活的月薪。

  我因憎恨玫瑰那么甘于失败,故此对她不闻不问,生活得很自在。

  等到玫瑰通知我们要来归家的时候,我拨拨手指,她已经有六七年没回过香港了。

  包生说我毫不紧张,这么多日子没见过玫瑰,居然不挂心。

  我半瞌着眼说:“太平盛世,紧张什么,你走着瞧,迟早要戒严备战的,届时再大哥出马未迟。”

  包生说她从未见过希望妹妹闹事的大哥。

  我把手抱在前说:“现在你见到了。”

  玫瑰带着丈夫女儿回娘家,妈妈一早就兴奋地准备接飞机。我跟在她身后,一早到候机室等候。但等到玫瑰出来,我还坐在那里,因为我没有把她认出来。

  我没有把玫瑰认出来。

  她把女儿抱在手中,背上背着一只大大的旅行袋,头发用一条橡筋束住,身上穿一套猎装,脸上的化妆有点油。毫无疑问,在别人的眼中,她仍然是一个漂亮的‮妇少‬,但玫瑰!玫瑰以前拥有的美丽,是令人窒息的,这…我呆呆地看牢她。

  她飞身过来“大哥,大哥来看你的外甥女儿。”

  我早已伤心绝,完全说不出话来,她是玫瑰?

  “大哥,你怎么了?”她把一个粉妆玉琢的娃娃送到我面前。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婴儿,雪白粉,左眼下也有一颗蓝痣,薄薄的小嘴是透明的。她伸出两只胖胖的小手臂,向我笑,示意要我抱。

  我像着魔似的,双手不听控制,将她抱了过来,拥在怀中。

  借尸还魂,玫瑰的重生。

  这孩子一点都不像那愣小子,我看仔细她,心中害怕,这不就是玫瑰本人吗?我清楚记得那放学,跟父亲到医院去探母亲,护士抱出来的娃娃,就是这个样子的。二十五年之后,我怀中又抱着个一模一样的宝宝,我困惑了,这就是生命最大的奥妙?

  玫瑰诧异“大哥怎么了?”

  包生大力拍着我的肩膀“他有点糊涂,是这样的!他不明白怎么一下子就老了,快有人叫他舅舅了,男人也很怕老的,你知道。”

  我白更生一眼。

  我始终没有把婴儿让给其他的人抱,我把她紧紧拥着,如珠如宝,母亲想抱也不行,害得老妈大骂我贼腔。

  那婴儿嘴中不住咿咿地与我说话,我每隔三分钟应她一声“啊”她便笑,完全听得懂的样子。虽然才数个月大,头发已经又长又乌,打着一只蝴蝶结,我忍不住用自己的脸去贴她的脸。

  包生微笑着摇头。

  当夜,我们一家人大团聚,吃饭。

  玫瑰把孩子交给佣人,与丈夫出席。

  她穿很普通的一套衣服,戴着假金耳环,头发放下来了,非常油腻,不是很胖,但是脂肪足够,把她脸上所有具灵气的轮廓填满。

  良久我都不知道应该与她说什么话才好。

  然后我听见我自己虚伪地说:“怎么样?婚姻生活还好吗?”

  玫瑰低声说:“很多人认为婚姻是一种逃避,结了婚就可以休息,事实上婚后战争才刚开始,夫之间也是一种非常虚伪的一项关系…”

  我截断她“然而你不会有这种烦恼,你与方协文之间的仗怎么打得起来。”

  她微笑。

  我补充说:“我与更生也不打仗,我们地位与智力都相等,我们互不拖欠,只靠感情维持,感情消失那一,我们会和平分手。”

  一整夜方协文都为玫瑰递茶、布菜、拉椅子、穿外套、点香烟,服待她。

  方协文没到中年,就长个啤酒肚,一副钝相,老皱着眉头,一额的汗,隔一些时候用手托一托眼镜框,嘴里不断抱怨香港的天气热、人挤、竞争太强。这个老土已经把美国认作他的家乡了。

  我上下左右的用客观的眼光打量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那回家,更生换上睡衣的时候说:“玫瑰怎么会足于那种毫无灵魂的生活?”

  “就是说呀。”

  “她真快乐吗?”

  “更生,快乐是一件很复杂的事,玫瑰变得今天这样糊涂,是因为她翻过筋斗,是她自己选择这条路走,因此我不能一下子否定她不快乐。”

  “但这简直令人伤心嘛,她试穿我的貂皮大衣,说也要做一件,你知道我的衣服都宽身,可是她还穿不上去,我看她足足胖了三十磅还不止。”我点点头。

  “你想想她以前穿短穿溜冰鞋的样子!”

  “她自己不觉可惜,你替她担心,有什么用?快熄灯睡觉。”

  包生熄了灯。

  过了良久,正当我以为她已经睡着的时候,她又说:“简直可以把她的名字在‘女录’上删除。”

  我翻了个身“周士辉现在若见了她,会后悔得吐血。”

  “周士辉只见到他要见的玫瑰。”她说“人们就是这样。”

  我说:“玫瑰的故事,至今算完结了。”

  “你知道她问我什么?她问我赤柱是否有七元一条的牛仔卖,她想买三十条回美国慢慢穿,又问什么皮鞋五十元一双,叫我怎么回答?”我不响。

  又隔了良久,我推一推更生。“不要紧,希望在人间,玫瑰的女儿很快就长大,我们家又可以热闹了。”我说。

  “神经病。”

  那夜我怀有无限的希望,睡了。梦中我看见美丽的玫瑰成视邙美丽,穿黑色网孔裙子颠倒众生,后来醒来,不知是悲是喜。我们原本以为玫瑰可以美到四十九岁的。  wwW.mhUaxs.Com 
上一章   玫瑰的故事   下一章 ( → )
亦舒所著小说《玫瑰的故事》的免费章节,棉花小说网是免费小说爱好者必备的小说阅读网站.棉花小说网免费提供亦舒的小说玫瑰的故事最新清爽干净的文字章节在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