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小说网为您提供裂缘花的免费章节无弹窗阅读
棉花小说网
棉花小说网 网游小说 历史小说 军事小说 综合其它 侦探小说 现代文学 灵异小说 言情小说 同人小说 仙侠小说 热门小说 玄幻小说
小说排行榜 武侠小说 重生小说 科幻小说 都市小说 伦理小说 经典名著 诗歌散文 竞技小说 穿越小说 幽默笑话 官场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成田离婚 虐恋往事 春光无限 家人宴客 不伦之爱 自家良田 朝夕承欢 滛帝天下 冷宮秘道 卑孼人生 翁媳乱情 蜜月套房
棉花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裂缘花  作者:言妍 书号:12527  时间:2015/5/1  字数:11106 
上一章   ‮章一第‬    下一章 ( → )
 宛云买完报纸便匆匆过马路,因为脑中烘烘的,差点被一辆急驶的摩托车撞到。

  “你找死呀!”一阵咒语在猛地煞车声中响起。

  路人惊叫,驻足围观。那千钧一发的危险令她心跳停了一拍,但,既没有受伤倒下,她继续往前走,头也不回。

  “小姐,你没事吧!”那位骑士在后面问,语调温和许多,带些困惑。

  她脚步加快许多。让那些人去莫名其妙吧!他们或许会以为她是白痴、聋子或逃犯。这种场合,她竟跑得出肇事者还快!

  她心里已经有太多生死之事了,实在不想多这一桩,即使撞到了,能走的话,她还是会走。

  从医院侧门进去,面而来是饮食礼品店,一束束玫瑰、康乃馨、紫莉、葵花、?肌辶⒃谧呃鹊拇笸袄铩恳恢赕毯鞀g紫都伴上满天星,有点雾蒙蒙的味道。

  她有多久没碰花了?有一段时间甚至看也痛苦,凡触手可及的花瓣,都被她沿边撕成一条条,化做零残红。

  强迫的心理病症,就和洁癖的洗手、克制不了的贪食是一样的,只不过她是撕花,听起来多了点凄感吧!

  她曾看了不少心理书籍来自我治疗,已经到了看花可以不悲不喜地无动于衷,但今天她又有些控制不住了。她是有理由的!真想买一大束花好好撕个痛快,来发心中隐潜压抑的种种情绪。

  来到三一五病房,她靠墙而立,用力住皮包,里面有一张讣闻,是她十二年前拋弃女的父亲,他真的是“死在外面”了。

  但这些年来他并没有白活,发展出自己的事业,建立了另一个家庭,足够写个“族繁不及备载。”其中大半的人她都不认识,而女儿一栏有她和妹妹的名字,看来十分突兀,教人极不舒服。

  她没有去见他最后一面,自然不去参加今天的葬礼。她最大的问题不是缺席已久的父亲,而是身患末期子癌的母亲。

  她深一口气,把彷佛会烫人的皮包拎在手上,不与身体触碰。

  母亲闭目躺在上,头戴花巾,身穿新买的浅紫睡衣,深陷的脸颊已不是一年前刚入院的丰腴妇人了。

  宛云轻巧地坐下,检视一下点滴,母亲马上睁开眼睛,瞪着她说:“我早上就从加护病房出来,你为什么到现在才来?弄什么都要叫护士,看她们的脸色,让我的癌细胞又蔓延更快,你知道吗?你应该多替我想想,飞也要飞来呀!”

  “妈,对不起。家里实在有太多事要处理了,要缴水电费、瓦斯费,还要跑银行!…”

  “别跟我扯那些!”文娟不耐烦地打断女儿说:“我晓得你们是嫌我了,嫌我病得又脏又臭。也不想想,小时候我是怎么拉拔你们的!把屎把,弄得我一身都是,我有抱怨过一声吗?我一向是爱干净的人呀!…”

  宛云随母亲去说,那些话她已经听得麻木了,只在适当的时候,拿出一件方才在路上买的花点白睡衣说:“妈,你喜爱这个花吗?”

  文娟垂着嘴角,仍没有笑容,不过干涩的眼中散发出一点光彩,她摸着衣服布料,叹口气说:“真可悲!我现在所能买的就是睡衣了!”

  “妈,我念新闻或副刊小说给你听,好不好?”见母亲平静,宛云乘机说。

  “随你!听不听都一样,反正让你好打发时间而已。”文娟摆摆手说。

  宛云一翻开报纸,就看到父亲的讣闻刊登在极大的版面上。梁笕恩在台湾中部是个知名的企业家,丧事自然要办得风光,政商界有不少大老都会参加。

  宛云抑制颤抖的双手及声音,逐字念新闻,但那张半页大满是名字的版面,像火苗般,要直燃她的下巴。

  “怎么啦?念个报纸也那么不甘心?”文娟当了二十年的小学老师,很容易就察觉异样。

  幸好值班的医生和护士来巡房,宛云可以暂退一旁,收拾心情。

  她到厕所去洗把脸,苍白的面孔上有黑眼圈,头发久未保养修剪,长得一点光泽也没有。她很少注意自己的容貌,但青春如此耗蚀,她也觉得心惊。

  回到病房,就正对上母亲凌厉的目光,宛云看到摊在被单上的报纸,心凉了一截。母亲已经好久不翻任何纸张了,今天是什么鬼使神差,使她亲自看报?

  “他死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文娟脸上有不正常的红,声音像割玻璃,尖得令人起皮疙瘩。

  “我以为你不想知道有关他的一切消息。”宛云冷静地说。

  “别的我不想,但他死了,要下地狱了,我必须知道,你明白吗?”文娟激动地说:“你不讲,就等于骯脏的尾巴拖不完…他终于死了,我总算捱到看他的下场,这种事怎能瞒我呢!”

  “我明白了,下次我…”宛云忙住口,没有“下次”了。

  “这上头有你和宛莉的名字,你们去看过他了?”文娟盯着女儿,毫不放松。

  “没有,妈说不准的。”宛云轻轻说。

  “是不准,死也不准!”文娟咬牙切齿说:“他走出家门的那一刻,就不是你们的父亲了!饼去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是!以后入了地狱,我要吐他口水,他上刀山,我就磨尖刀;他下油锅,我就煽猛火!我…”

  文娟脸得通红,一口气接不上来,注静脉的左手大力抖着,突然一股脓血冲出,快速漫进针管,并往上逆

  “天呀!”宛云叫着,忙去找护士小姐。

  接着是一阵忙,重新吊点滴时,文娟情绪仍然不稳定,好几次肌都硬得无法下针,宛云都快急哭了。

  医生再开一剂镇定处方,文娟才慢慢睡去。

  夜里和请来的看护何太太班后,宛云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家。她好累,想找个人倾吐,找个肩膀靠靠,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林名彦。

  名彦是她的小学同学兼邻居,很小就父母双亡,全靠爷爷扶养。可是爷爷年纪大了,三不五时生病,名彦就常上她家吃三餐,久了便成为她家的一份子。

  她步入那老旧的五楼公寓,先上顶楼找名彦。才按一下铃,她就想到,名彦“出差”去了。

  他的出差,就是放下出租车不开,和一票狐群狗去办事。办什么事,他从不说,她也从不问。

  由国中开始,宛云上前段班,他念后段班,两人的生活及前程就愈拉愈远。他变成问题学生,天天打架闹事,有一次他们的名字同列在布告栏,他是吸烟记过,她则是作文比赛第一记功,这是他们之间最常说的笑话。

  林爷爷死后,名彦无人管束,更如缰的野马,一发不可收拾,唯一不变的是上她家吃三餐的习惯。他在她们母女三人面前,就成了单纯善良的年轻人,义气十足,并以保护者自居。

  宛云回到三楼,一室的黑暗清寂,心情更沮丧。

  剩下可倾诉的人只有宛莉了,但宛莉了男朋友,整“阿靖”挂在嘴边。这个时间打电话去台北,恐怕阿靖也在,又要惹一身闲气。

  何况对这热情冲动的妹妹,能够不惹麻烦,宛云就感激涕零了,要她分担烦恼,恐怕还要一段时吧!

  但空茫的黑总要填满,她放了cD,巴哈A小调小提琴协奏曲,如水般在高山低谷漫游着。她觉得自己来到一个空旷的大地,有晴丽的蓝天,花草都会唱歌。

  她特别喜爱第三乐章,父亲也是。他们常在屋内大声放着,其中有一段以短音在每个音阶爬着,到了顶端,低音琴和大提琴先后出现,似一泻千里的瀑布,令人心弦震动,如滑到一座绝美的伊甸园。

  案亲一边听着,一边爱将年幼的她上下摇,到瀑布处再一拋,几乎触到屋顶,那真是童年最兴奋美妙的记忆!

  在车上听又不同花样,父亲总在悬落的剎那,双手放开方向盘,举得高高的,等乐符平才重新展控车子,她彷佛经历一次飞升的经验。

  她曾经多么崇拜他呀!他却轻易背叛,为了另一个女人。

  A小调又即将演奏到那段她又爱又恨的部分,尚未滑落,她就关上,并把白色的讣闻撕个粉碎。

  逝去的东西,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一大清早,名彦就来敲门,手上还拎着豆浆和饭团。

  “今天我去照顾干妈,你就在家休息吧!”他进来就说。

  “你不用做生意了吗?”宛云问。

  “开出租车就有这点好处,自己是老板,爱翘班就翘班,多呀!”名产拿碗装豆浆,一边说。

  “钱总是要赚呀!”她擦着桌子说。

  “钱吗?我有的是。你以为出租车是我唯一的收人吗?那点只够我牙酚邙已。”他大口吃起饭团。

  宛云仔细看他。这个名彦,小时候长得倒眉清目秀,功课也好过一阵子,怎么愈大气质愈糟,举止尽是氓气了呢?

  “好了!别再看了!”他停止咀嚼说:“再看也挤不出你他妈的好学生书卷气。”

  “你没做什么犯法的事吧?”她忍不住问。

  “安啦!我林某犯天犯地犯人,就是不犯法。”他眨眨眼说:“而且犯了法又如何?本山人自有一套点和解的功夫!”

  “练武的人就有被废武功的一天,我看你还是趁早收山吧!”她说:“今天你就乖乖开出租车,我妈我自己照顾,各司其职。”

  “不行!再下去你就会变成一只大猫熊了!”他圈住两个眼睛说:“到时候你得改叫宛宛或云云,被送到动物园去了!”

  “别再耍宝了!”她笑着说:“你要去医院就去。不过我得警告你,自从知道我爸的死讯,她变得有些怪,你要小心一点。”

  “我倒觉得她脾气和气好多了,好像心中卸下一块大石头。”他做个怪表情说:“瞧她,印堂上那块乌气消失了,人中的肌不再浮肿,以面相学来说…”

  “好啦!你又懂什么面相学了?”她敲他的头一记说:“还不快去,免得何太太又啰唆!”

  “我只是想逗你笑而已,你老是那么严肃。”他一脸认真说:“像你这年龄的女孩子,应该欢笑玩乐,每天吃吃咯咯笑个不停,哪是你这种样子?活像生在另一个星球,重力比地球多十倍似的!妈呀!这样算来,你有二百多岁了!”

  “林名彦,你再不走,我可真要生气了!”她紧抿发笑的双说。

  “哇!两百多岁的大猫熊!”他走到门口仍夸张说。

  送走这宝贝蛋,宛云笑出了声。名彦本是很聪明的,但环境把他塑造成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就像她,本是快乐无忧的女孩子,偏偏在生活下提早老化,彷佛一朵不允许盛开的花。

  这世界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她留在家里,把房子上下清扫一遍,一下子就过了十点,正想打电话给上班的宛莉,突然门铃响起。

  一个西装笔、带着金框眼镜的中年男子,拿着一张名片对她说:“我是王复康,梁笕恩先生的律师,我们在电话中谈过,你一直不肯驾临我的事务所,我只好亲自来了。”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她不让他进门。

  “你连你父亲的遗嘱都不听了吗?”他扶扶眼镜说。

  “他十二年前就不是我的父亲了!”她冷冷说。

  “梁小姐,我只是做我的工作,并不涉及任何恩怨,你让我完成我的职责,我就不会再打搅你了。”他说。

  宛云只好开门,并以不愉快的口吻说:“请长话短说,我还要到医院看护我妈妈。”

  “有人喜爱看到律师,有人讨厌看到律师,但生活上偏少不了我们,不是吗?”他径自坐下,由公文包拿出一叠文件说:“你父亲过世以后,留了一笔钱给你和你妹妹,包括股票、存款和地产,总数是六千万元。”

  六千万元?宛云瞪大眼睛,以学商的本能,马上连想到后面那七个零。虽然台湾钱淹脚目,天逃邡内听的都及亿兆,但对她这小市民而言,六千万是个天文数目。

  “他给我和妹妹六千万,那他的…太太和两个儿子呢?”她声音反应着震惊。

  “他们继承绝大部分的财产和事业。”王律师顿了一下说:“你应该知道,这有大半都是梁太太娘家的。”

  “我很清楚那位‘梁太太’家多有钱有势。她就是用财富买走我父亲,硬生生拆散一个家庭的。”宛云打断他的话说:“这六千万我不要,不仁不义的造孽钱我不收!”

  王律师看着她,一脸意外,好半天才说:“六千万呀!不是一笔小钱,可以让你改善生活了!”

  “你喜爱,就送给你好了!”她干脆说。

  “可惜我没有个富裕的爸爸。”他自嘲说,又转为正经:“你要不要,我管不到,每个月利息钱仍照存到共同帐户中,你随时都可以领取。”

  “共同帐户?”她一头雾水。

  “你母亲一定没告诉你。”他说:“十二年前你父亲就为你和你妹妹开了一个户头,每个月存入一笔生活费。你母亲从不动,现在也有七百万左右了。”

  她竟不知道?这些年仅靠她母亲小学老师的薪资,她们很简省地活着。她因此得打好几份工才完成大学教育,妹妹五专的学费都很困难地筹措,而她们竟有这笔财富?

  “现在请你签名,表示你被通知了。”见她表情慎戒,他温和说:“这没什么,只是一道手续,你若不接受遗嘱,要直接和梁太太谈,我只能负责传话和协调而已。”

  她悻悻地签了名,王律师才收拾公文,起身要离去。

  走到门口,他忽然回过头说:“你父亲很遗憾没见你们最后一面,他一直很想念你们。”

  “他离开的那一刻,就没有见我们和想我们的资格了!”她冷笑说。

  “尤其是你,宛云,是他最钟爱的女儿。”他彷佛没听见她的话般,继续说:“他常说你集天地之灵气,是他心目中最完美的女子化身。”

  “我不相信!”她不为所动地说。

  骗子!谎言!王律师走后,她仍不断在心里恨骂,再完美,也都被绝情的父亲一手破坏了。

  这些年他愈成功,母亲就故意过得愈苦,彷佛要成为强烈的对比,生活才有意义。

  七百万或六千万都是伤口上的盐巴,敌人吐到脸上的口水,母亲不要,她们姐妹自然也不拿。人虽苦一点,但至少是纯净的,没有受到污染的,不是吗?

  宛云来到医院,名彦正皱着眉吃院方伙食,文娟却捧着一碗泡面津津有味地享受着。

  “妈,你怎么能吃这个?”宛云忙跑过来说:“你以前最恨我们吃泡面,说有防腐剂和添加物,会致…”

  “致癌,对不对?”文娟喝下最后一口汤说:“我一辈子小心吃喝,结果还是得癌症。其实我最喜爱吃零食、可乐、泡面的,只是强迫自己,也给你们做榜样,谁知道…”

  谁知道保不住婚姻,也保不住命。以前父亲最爱偷买些香味俱全的“不健康”食品,为此常和母亲争吵。

  “现在我看开了,反正再活也没多久了。”文娟说:“我刚刚才听名产说些佛书道理,人事无常,不必执着,是很有道理的。”

  “你又胡扯什么了?”宛云瞪著名彦问。

  “不过一些金刚经、华严经,浅入门啦!”他一派无辜。

  “你懂得吃斋念佛?天会下红雨!”宛云说:“还不快去开车做点生意才是正‘经’。”

  “哇!吧妈,宛云好像我车行老板呀!”名彦叫着。

  总算在一片笑闹中把名彦请走。宛云仔细看母亲,她满脸红光,似乎一夕间胖了起来,还有精神和大家说笑,这是几个月来没有的现象,教她不知该高兴,还是担忧?不过六千万的事情仍不能透,免得她太激动了。

  “你有没有打电话给宛莉?她都两个礼拜没有来看我了。”文娟说:“再不来,怕最后一面都见不着啰。”

  “妈,你老说那么可怕的话。”宛云拍拍枕头说:“妹妹工作忙嘛!不是说老板很器重她吗?”

  “她那孩子还不是闹着玩,何曾认真过?”文娟躺在上说:“我看是谈恋爱谈疯了。上回的那个阿靖,说家世多好,人又多英俊潇洒,也不带来给我看看。”

  “才认识两个多月,还太早了嘛!”宛云说。

  “你是大姐,一向比较聪明理智,一定要多照顾宛莉,以后就你们姐妹俩相依为命了。”文娟心有所感地说:“告诉她,别太相信男人,男人没有一个是可靠的,尤其是愈有才干的愈无情。你没听过一句话吗?‘最恨多才情太浅’,我的一生就因此被误掉了。”

  宛云不回答,只忙着清理工作。

  “你和宛莉都受过教育,学有专长,不一定要结婚,反正都是注定孤独老死,又何必受那些穿心的痛苦呢?”文娟说着,眼角泛起泪水,声音逐渐变小。

  “妈──”宛云轻轻替母亲盖上被单。

  “你总是不说话,宛莉在就好了,至少我知道她在想什么。”文娟看着窗外说:“想想我这辈子就剩你们两个,我累了,也老了。”

  文娟闭上眼,两行泪缓缓落下。宛云替她擦拭,她微微摇头,溢出一声轻叹。

  剩下的一天,文娟都昏睡着,四周十分安静,连同房的病人及进出的护士、访客,都没有平常的喧哗。宛云觉得不安,一回家也不顾是夜里十二点,就打电话去台北给宛莉。

  铃声响了许久,宛云靠在沙发,让它持续催着。不知是第几十声,才有一个极不耐烦的男人怒吼着:“可别告诉我,你拨错电话号码了!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十二点。你又为什么不回家?难道你是无家可归的汉,三更半夜还赖在我妹妹那儿不走!”宛云的口气足以冻死一只南极企鹅。

  对方咕噜着模糊不清的咒语,把话筒一摔,宛云耳中传来一记闷响。没多久,匆匆的脚步声,接着是宛莉急促的嗓音:“姐,是你吗?那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你也晓得晚了?”宛云忽然怒气说:“你一个单身女子,这时候还有男人,像什么话?”

  “那只是阿靖而已嘛!”宛莉说。

  “阿靖是谁?是你丈夫还是兄弟!他若真的在意你,就该顾到你的名誉呀!”宛云说。

  “好啦!别说这些了!他马上就要走了。”宛莉很乖顺地说:“姐,你到底有什么急事?”

  “妈想见你,要你这个周末回来。”宛云说。

  “这个周末呀!不行耶!我要和阿靖去高雄谈生意。”宛莉很歉疚地说。

  “谈什么生意!你和他又不同一家公司。”宛云完全不信。

  “可是我们有一笔合作计画呀!”宛莉说。

  “你只是个秘书,计画没有你不会垮吧!”宛云稍稍和缓说:“你前两个礼拜都有藉口,这星期不回来就太过分了。妈知道爸死的消息,情况不太好,你至少回来一趟吧!”

  “可是…”宛莉迟疑着,彷佛有人在那端耳语。

  “不然你叫阿靖顺道绕到台中,在医院待个五分钟、十分钟也可以呀!”宛云又想骂人了。

  “不行耶,阿靖最怕医院的味道,他从来不上医院,说会过敏。”宛莉说。

  “鬼扯蛋!一派胡言!他难道不生病吗?他的亲友都是死不了的神仙吗?”宛云生气地说。

  “姐,别咒人家嘛!”宛莉哀求地说。

  “我告诉你,星期六早上我就到你公司逮人,这个周末你非回来见妈妈不可!”宛云决绝地说:“不然我就闹到你们经理室,问他为什么三番两次阻碍人家骨团聚?这种公司不待也罢!”

  “好啦!姐,我回来就是,别那么凶嘛!”宛莉告饶地说。

  宛云挂上电话,仍气愤难消。

  她当初就不该答应宛莉上台北找工作。那五光十的大都会,处处陷阱,连经验丰富的人都难免失足,何况涉世不深的小女孩呢?

  而且宛莉一向热情无心机。记得小时候,她总把家里的东西送人,一头热地朋友,别人使坏她也看不出来,吃了亏就回家哭诉,哭完再继续被骗。

  看到妹妹,宛云相信人绝对是“本难移”有了既定的天,命运就锁在那条路上了,就像玫瑰的枝绝长不出百合的道理是一样的。到宛莉一上五专,开始男朋友,她这个姐姐更是陷入一团混乱。

  即使身隔台中和台北,她也可以嗅出阿靖浑身的狼味。只是母亲生命垂危,她实在分不开身,但愿宛莉能在一夕之间长些智能,开窍起来!

  她正梦着,一片暗影,突然灭一下,又更暗了!比深黑更黑?这是什么理论?父亲离家后,她就常作这种梦,熄的既不是灯,大概就是灵魂深处的光吧!

  远方有铃声响着,穿透宛云在幽冥处的自我对话。她猛地坐起,心脏狂跳,像大祸临头般哆嗦。

  “宛云!你妈没有呼吸了,医生正在急救,你快来吧!”何太太在电话那头说。

  她抖到牙齿打颤,衣服都扣不好,爬上顶楼叫名彦,鞋也落一只。

  她狂敲着门,附近的狗都跟着吠。

  “他妈的,叫阎王爷吗?”名彦光着上身,只穿一条内,一脸杀气地来开门。

  “我妈──我妈没有呼吸了!”宛云一见他就说。

  名彦一听,马上穿衣穿鞋,两人火速离去,留下一个披着透明黑纱的感女人,站在客厅中莫名其妙。

  在出租车内,宛云更冷,牙齿都咯出声来。她希望哭一下,至少眼泪是热的,但双眸好干涩。

  “不会有事的,不是有人停止呼吸又活过来的吗?”名彦说,不若平常的稳定。

  宛云只一径瞪着电子钟的绿色萤光,清晨三点三十二分。

  “糟了,我忘了通知宛莉了!”她突然叫着。

  “我待会儿就打!”名彦说,并加快马力。

  “难怪她今天精神会那么好,原来是迥光返照。”她一开口,似乎便停不住。至少说话时可吐出些热气。

  “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名彦急急说。

  “我一直有预感,爸爸死后,妈就了了一生最大的恨事,像瀑布怒而下,远了,平了,然后不动了!”宛云轻轻说,脑中响起那首A小调第三乐章。

  “宛云,这时候别做诗,会了我的方向感!”名彦说,股彷佛坐不住。

  加速的引擎声在静默的夜里显得隔外刺耳,无车、无人、无灯,如一座荒芜的死城,只有红绿灯明灭闪着,那光芒似比他们这辆幽灵般的车更具人

  她永远记得那个夜,如在界上奔驰。

  他们到医院时,医生已宣布急救无效。母亲结束了她爱恨集的一生,享年四十八岁。

  宛云想,母亲的魂魄会真去找父亲吗?两人在黄泉路上翻旧帐,又要怎么没完没了呢?

  至少她听不到、看不见,不会再揪心地难过了。

  那是一个小小的葬礼。母亲的亲人,关系疏又路途远,只寄来奠仪,来吊唁的大半是母亲生前的同事。

  宛莉的朋友来了几个;宛云则因大学一毕业,就全心照顾母亲,什么人都没有联络,在场最忙的是名彦,他事事包办,像儿子般送终。

  母亲的遗体火化后,她们姐妹回到家中。哭得红肿的双眼,看世界似不太相同,每样东蚊摧佛都被浸泡过,浮肿又褪

  客厅里只有静静的往生咒梵唱声,烛烟在灵堂前经绕着,母亲在照片中的凝视显得很茫然。

  她们大半的时间就是折冥钱,简单的是元宝,复杂的是莲花和纸鹤,这令她们心情平静不少,角落已堆了不少她们的“作品”了。

  两人都是一身黑衣,头夹白纱。宛云是直直的长发,习惯扎起,出一张秀气淡净的瓜子脸;宛莉及肩的发则烫成外卷,爱哭的眼下有窝,爱笑的上扬,看来明朗活泼。

  她们并不像,只有在转头的瞬间,找到眉眼间的相似。

  宛莉忽然想到什么,由皮包拿出一叠钱说:“这是阿靖拿来的,他叫我们要节哀顺变。”

  “他既然和你那么好了,为什么不亲自来祭拜妈妈呢?”宛云淡淡看一眼说。

  “算命说他今年流年不利,忌婚礼和丧礼,所以就不来了。”宛莉不安说。

  “医院会过敏,婚丧礼会倒霉,我没见过这么怕死又啰唆的男人。”宛云冷笑一声说:“他大概连自己的婚礼都忌讳吧?今年忌,明年忌,永永远远都忌,那真是个骗人的好理由。”

  “姐,你又没见过阿靖,不要把你对男人的偏见都加在他身上,好吗?这是不公平的。”宛莉抗议说。

  “我凭直觉就知道阿靖是个标准的花花公子!”宛云说:“不必我偏见,他本身就是个偏见的来源。”

  “他的条件那么好,又有一大堆女孩死他,不花也被人说花了!”宛莉急忙说:“可是他本人真的很好,温柔又体贴。他说认识我才明白什么叫爱情,他的眼睛再容不下别的女孩。姐,我和他在一起的感觉真的很,我的生命一下亮了起来…哎呀!我也形容不出,你又没有恋爱过,怎么能体会呢?”

  看妹妹陶醉的神情,宛云无法再苛责,只能说:“我只希望你不要被爱冲昏了头,偶尔也要站在一段距离外理智地分析,看看他是否诚心诚意!”

  “他若不是诚心诚意,又为什么花那么多心思在我身上呢?”宛莉眼眸晶亮地说:“你不知道,他们柯家是北部的望族,地数不清,有自己的家族企业。阿靖一个堂堂的柯家少爷,有那么多女孩他不睬,偏偏和我交往,能说他不爱我吗?”

  “如果他是存心要玩你呢?据我所知,有钱的少爷都是风的!”宛云浇她冷水。

  “风少爷也会有被驯服的一天呀!他说我是他生命中最大的奇迹”宛莉辩着:“而且他是‘顶方投资集团’的总经理,每天忙得要命,他才没有闲工夫去‘玩’任何一个女孩子呢!”

  “那可不一定,有钱少爷癖不少,有人爱收集骨董车,有人爱打高尔夫球,就有人爱当采花贼。”宛云说:“妈生前告诉我们的那些话,你都忘了吗?”

  “你和妈都是一国的,都恨男人,这是不正常的心态!”宛莉气馁地说:“还有,你们老认为我笨、我滥情,但我活得比你们快乐!我相信自己的判断力,阿靖就是我这生的白马王子,我绝不会轻易放弃我的辛福!”

  “宛莉,我是为你好!”宛云加重语气说。

  “为我好,就别说打击我的话!”宛莉倨强地说:“我知道自己一向没有你优秀漂亮懂事,但不表示我就没有人爱吧!”

  宛云聪明地开上嘴,扯到这个心结上,宛莉一定又会落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依宛莉的脾气,不自己去碰个钉子,绝不会死心,但阿靖这个代价会大到什么程度呢?

  她走到灵堂前,拈了两炷香,虔诚地拜着,希望母亲在天之灵,保佑她们这封孤苦零仃的姐妹,一路平顺。

  元宝、莲花、纸鹤烧了,土黄转焦黑,墟灰上有红的火苗和灿金的星点,在吹入的风中,像一幅吊诡的画。  Www.MhUaXS.cOM 
上一章   裂缘花   下一章 ( → )
言妍所著小说《裂缘花》的免费章节,棉花小说网是免费小说爱好者必备的小说阅读网站.棉花小说网免费提供言妍的小说裂缘花最新清爽干净的文字章节在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