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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花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幸运草 作者:琼瑶 | 书号:9693 时间:2015/2/5 字数:805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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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疲倦极了,疲倦得只要让她躺下来,她就一定会睡著的。但,她知道,这不是睡觉的时间,她必须工作!是的,工作!她握著笔的手几乎不稳了,稿纸上的字迹像从砚台里爬出的蜘蛛所爬行出来的,那样一丝丝,一条条,长的,短的,七八糟的,不论是谁都不会认出这些字的。可是,她还是要抄写下去!爸笔尖向纸上一点,然后突然歪向一边,稿纸上又多了一条蜘蛛丝,她叹口气,放下笔来,把头仆在桌子上。“我睡五分钟吧,我就睡五分钟!” 她想着,头靠在手腕上,疲倦几乎立即征服了她,那铅似的沉重的眼皮一阖下来就再也睁不开了。尽管还有几千个“必须工作”的念头在她中起伏,但她什么都无法管了。她的意识已经朦朦胧胧,神志也恍恍惚惚了。就在这恍惚和朦胧的情况中,她看到她那刚学走路的儿子从上爬了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到了沿上,还不住的往前走,她紧张的大叫:“别再走!停住!小葆!” 但,她叫不出声音来,她疲倦得张不开嘴,疲倦得发不出声音。于是“轰隆”一声,孩子从上摔到地下,紧接著是尖锐的啼哭声。她惊跳了起来,醒了!桌上一灯茕然,前什么都没有,帐子垂得好好的。她安心的吐出一口气,甩甩头,想把那份睡意甩走。于是,她看到房门开了,门前正站著一个男人,趔趄著要进来又不进来。她恍然,那一声响原来是门响。看清了来人,她的睡意全消了,她一唬的站起身,冲到门口去,哑著嗓子说:“葆如,你居然还晓得回家!” 经她这样一说,那男人干脆走进来了。但是,始终低垂著头,一语不发。她退后几步,望着他,他头发零,面容憔悴,肮脏的衬衫一半拖在子外面,一半在子里面,满脸的胡子碴,还有满脸的沮丧。无力的垂在身边的手,骨头把皮撑得紧紧的。她张开嘴,一肚子的怨气和愤怒急于发,可是,她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在怨气和愤怒的后面,怜悯和心痛的感觉又滋生起来。她咬咬嘴,像一个母亲看到自己打架负伤回来的孩子,又气又痛,又想骂,又想怜。终于,她咽了一口口水,费力的说:“吃过饭没有?”他摇摇头。“几顿没有吃了?”心痛的感觉在扩大。 他不说话,仍然摇摇头。 “我到厨房去看看,还有什么可吃的没有。” 她转身向厨房走,但,那男人,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就势在地上跪了下去,用手抱住了她的两条腿,他的脸紧贴在她的腿上,沉重的啜泣了起来。 “美珩,我对不起你。” 她的心收紧,痛楚著。“别原谅他!”内心有个小声音在说:“别心软,每一次他都是这样表演的,你原谅了他这一次,又要原谅他下一次了!”可是那男的啜泣声沉重的敲在她心上。他的眼泪透了她的旗袍下摆,热热的浸在她腿上。她闭了闭眼睛,用手抓住他的头发,那零、干枯,而浓密的黑发,颤抖著说:“你把薪水都输光了?” 老天!希望还有一点剩余,能清一清店的欠债。但,腿边的头微微的点了两下,作了一个“是”的答复,她的心沉进了地底下,又提著心问:“还…欠了人没有?” “是的,欠了…”他的声音低得听不清楚。 “大约三千多块。”她一个站不稳,身子一矮,也跪了下去。她直视著葆如的脸,那张布满了惭愧,懊丧,和痛苦的脸,那发黄的眼睛和下陷的面颊,颤颤抖抖的说:“葆…如,你,你要我怎么办呢?” 葆如垂下了眼帘。“美珩,”他吐著说:“你原谅我,这是最后一次,我向你发誓,以后我再也不赌!这次一定是真的,我是真正懊悔了,美珩,只要你原谅我!我不再赌了,如果我再赌,你带孩子离开我!这一次,你原谅了我,我们再重新做起,慢慢还债,我发誓苦干!”每次,都是同样的一篇话,她苦涩的想。不行了,这次不能原谅了,她应该狠下心来离开他了,让他自己去和那些还不清的赌债挣扎,她不能再管他。不能让他把她和孩子拖垮!那累积而上的赌债是永不可能还清的!她吃力的站起身来,疲倦的走到桌子旁边,看到那不成字迹的抄写稿子,她觉得头发晕,这还是经人介绍才找到的抄写工作,计字收费,四块钱一千字,三千多块钱将是多少字!她仆倒在桌上,泪水把抄好的稿子糊成了一片。“我不能再管他了!我不能再管他了!我不能再管他了。”她心中辗转的呼喊著。 一只手怯怯的伸到她肩膀上。 “美珩!”充满了哀求的声音:“我知道我不好,我知道我已不足以请求你原谅,我使你吃苦,我对不起你和孩子,但是,美珩,请看在四年的夫份上,再原谅我一次!你知道,你是我一切的力量,没有你,我只有更加沉沦下去!美珩!我决心悔过了,我好好办公,晚上帮你抄写,一年之内,我们可以把赌债还清,再从头做起!美珩!你知道我并不是坏人,你要给我机会!”这些话她已听过多少次了?她慢慢的抬起头来,凝视著他,凝视得越长久,心中越痛楚,这个男人!她那么深,那么切的爱著的男人!他们的结合经过多少的努力,为了要嫁给他,她断绝了自己和父母的关系,因为父母要强迫她嫁给另一个对父亲地位有帮助的大人物的儿子。她失去了所有的亲戚和原来的社会关系。可是,现在,她得到了什么?凝视著,凝视著,泪光又使一切朦胧了,她慢慢的摇摇头,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葆如,我不能,我要离开你了。我无法一次又一次的原谅你!” 像是听到死刑的宣判,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他抓紧了她的手腕,嘶声的喊:“不!美珩,你走了我只有死!” 她望着他,是的,她知道,他说的是实情,他是个那样依赖著她的孩子!他怕她走,却又无法戒赌!她能怎么办呢?真狠下心来离开他?她知道得更清楚,她也做不到。于是,她捧住脸,痛哭了起来,她的哭声惊动了上睡的孩子,孩子用恐惧而迷茫的声音叫:“妈妈,妈妈!”她扑到边去,抱起了孩子,把他抱到那个父亲面前,含泪说:“你看看,这是你的儿子,已经半个月没有钱买粉给他吃了!你看看,看清楚一点,孩子已经快忘记你的相貌了!摸摸他身上还剩下多少,抱抱看他又轻了多少?” 做父亲的抱住孩子,立即泣不成声:“小葆,原谅爸爸,明天起,爸爸要重新学做人!” 又是两天没见到葆如了,美珩用不著打电话给葆如的公司,也知道葆如这两天根本没上班。她把抄写好的稿子收集起来,用橡皮筋圈著。然后抱起小葆,锁上房门,走了出去。 她所抄写的是台大王教授的一本学术著作的稿本,每次都亲自送到王教授家里去,这工作已持续了好几个月了。她希望这本大著作永远不要完,否则她又将失去这笔收入。 走进王教授的院门,王太太正在修剪花枝,看到她,慈祥的笑笑说:“好早呀!朱太太。” 美珩笑笑,递上手里的稿子。王太太进去取了钱给她,三百元,又可以维持好几天了,只是,葆如的赌债怎么办呢?她知道那些氓,如果不付钱给他们,他们会要葆如的命,那是些无法无天的家伙。接了钱,她低低的道了一声谢,转身要走,王太太叫住了她,迟疑的说:“朱太太,你先生在哪儿工作呀?” “××公司。”她说。“那儿的待遇不错嘛!”王太太不解的看看她。 “是的,不过…”她虚弱的笑笑,她不能说葆如每个月输光所有的薪水,又欠下成千成万的赌债。因此说了两个字,她又把话咽住了,只呆呆的站著发愣。王太太显然也看出她为难,点点头说:“生活太困难了,钱真不经用。” 美珩苦笑了一下,低声说了再见,抱著孩子走了,走了好远还感到王太太的眼光在她身后怀疑的注视著。她在食品店买了罐粉,这对现在的经济情况来说,是太奢侈了一些,但她无法漠视孩子渐枯瘦的小身子。回到家里,四壁萧然,葆如仍然没有回家。她慢慢的调粉给孩子喝,心中在盘算要不要就此一走了之?葆如是不可能改过了,她何必还要等他回来?抱著孩子,收拾点东西,走了算了。但是,但是,但是,就有那么点放不下的东西,像一个无形的桎梏,拴住了她的人和她的心。孩子狼虎咽的喝那杯粉,那副馋相引起她一阵辛酸,他才只有一岁半呢!别的孩子在这时候是离不开粉的,但他喝一杯粉已经是打牙祭了。她把头靠在那小身子上,沉痛的说:“小葆,早知如此,我不该让你来到这世界上的!” 她模糊的想起,那时候,他们曾经多么幸福。那时葆如还没有沉溺于赌,他们的生活虽不富裕,也不贫苦,他在××公司地位很低,不过是个小职员,但收支平衡,精神愉快。他们曾经盼望小葆这条小生命,盼望小葆来点缀这个小家庭,盼望孩子的笑语给这小家庭带来更多欢笑。可是,孩子出世不久,葆如就染上了赌博的恶习,而一经染上,就像鸦片烟似的无法断绝。他发过誓,赌过咒,而她相信,他的发誓,赌咒,和决心都是真的,但是,他戒不了。他抵制不了赌博的惑,一年半的时间,他使他们倾家产,还负债累累。 “妈妈!要要,喝喝。” 孩子嘬著嘴,指著空杯子说。美珩眼圈一红,就想掉眼泪,她抱起孩子来,哄著说:“我们要节省著喝,一天只能喝一杯?矗”裕懵杪柘匆路!痹诤竺娴乃繁雅葜囊路晟戏试恚昧οU夥莨ぷ鳎郧拜崛缡蔷霾蝗盟龅模乔肴讼匆路氖忠恢卑装紫赶傅谋Q煤芎谩衷冢挥腥死葱郎退氖至耍裁挥腥死幢;に氖至恕]崛纾趺椿岜涑烧庋拥哪兀克悄茄挥惺獾囊桓瞿腥耍冒才派睿钢拢偬侵涞陌榕ǖ孟褚槐疲氩豢怖氩豢?墒牵趺椿嵊薪裉炷兀咳耍裁椿崆昂笞洌腥袅饺四兀亢⒆釉谒璞咄嫠阉窳ɑ├驳钠萌髦钌系暮沟艚枥锏姆试砼菽铮贾兆霾还叽质隆;榍埃茄鸫τ诺男〗悖禄椋墙康蔚蔚钠拮樱衷冢裁炊疾皇橇恕匆拢辗梗Ш⒆樱挂詈驼袼灏荆缫丫筒桓艺站底恿恕T缰袢眨蛘吒锰痈改傅陌才牛薷谴笕宋锏亩樱∷雅枥锏脑嗨玫簦簧弦慌枨逅谂枥锏囱鑫奘颁簦牧吵鱿衷谂枥铮俱玻园祝≈住勇油贩ⅲ耘柘缚矗骸罢馐俏颐矗俊币徊闵钋械谋в尚闹兄泵俺隼矗岢颖亲永锵蛏铣濉?br> “妈妈,爸爸,爸爸。”孩子爬到她身边,无意识的说。 “你爸爸?你爸爸又去赌了,赌得不要家了。”轻轻的说,揽过孩子来“他不要我,连你也不管了吗?”望着那张酷似葆如的孩子的脸,她又呆住了,忘了洗衣服,也忘了做一切的事。衣服洗完了,拿到前面竹篱围著的小院子里去晒,隔壁的刘太太也在晒衣服,两个女人隔著篱笆点了个头。美珩在想着晒完衣服要到菜场上去买点猪肝给孩子吃,说不定葆如今天也会回来,赌得眼睛红红的,几顿没吃饭,他总要把身体弄垮的!人又不是铁,怎么得起那样夜以继不眠不食的赌?何况在赌桌上一定是神经紧张的。正想着,刘太太说话了:“朱太太,你先生忙些什么呀?刚才回家又匆匆忙忙的走掉?”美珩一怔,停住了晾衣服,问:“他刚刚回来了?”“怎么?你没看到吗?他回来又走了,我还听到你们小葆喊爸爸呢!”对了,小葆是叫过爸爸的,但他回来为什么又悄悄走掉?猛然间,她放下衣服,冲进了房里,急急的打开书桌的抽屉,里面,刚刚拿回来的抄写的钱已空无所有了。只在放钱的地方,多了一张小纸条,上面潦草的写著:“美珩:原谅我,我必须扳本。” 扳本?扳本!她把抽屉砰的关上,一下子跌坐在椅子里,想大哭大叫大骂,却只是颤抖著嘴,什么声音都吐不出来。逐渐的,颤抖从嘴一直扩展到四肢,将近一个月的熬夜抄写全完蛋了!未来的日子怎么过?小葆的猪肝呢?营养呢?孩子靠什么成长?她握紧了拳,自己的指甲陷进了手心,她不觉得痛,牙齿咬破了嘴,也不觉得痛,她只有心在绞痛,绞痛得她什么其他的感觉都没有。 “葆如,你还算个人吗?你还是个男子汉吗?是女人赖以生存的大丈夫吗?”凄苦,悲痛,和愤怒中,这几句话从她齿中进了出来,她的拳头握得更紧了。“朱太太!朱太太!”门外,刘太太一阵急喊:“看你们小葆在做什么哟!”美珩三步两步的冲到门口,一眼看到小葆正把她刚洗好还没晒的那些放在盆里的衣服,都倒翻在地下,还拖著衣服像拉车似的在地上拖。她冲上前去,一把捉住了小葆,劈头劈脸的一阵打,孩子吓得“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美珩如同没有听见,发狂似的打下去,打得又重又急,孩子惨叫不停。刘太太看不过去了,嚷著说:“朱太太,你是怎么了呀?他小孩子懂什么呢?他才多大一点呀!”美珩住了手,不住的着气,瞪视著小葆,孩子受了惊吓,又痛,又怕,小脸被打得通红,全是隆起的手指印,仍然噎著气在哭。美珩抱起了孩子,抱进了室内放在上,审视著他脸上的伤痕,猛的揽紧了孩子“哇”的一声也哭了起来,边哭边说:“小葆,你怎么要来到这世界上呢?我为什么要生下你呢?小葆,我不是要打你,我要打的是你父亲呀!” 经过一番长久的挣扎,美珩知道她不能再妥协下去了。“赌”已经把葆如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她所不认识的陌生人,她有什么义务该为这个陌生人吃苦受罪呢? 当她蹲在地上收拾衣箱的时候,她就一直用这种思想来武装著自己脆弱的感情。小葆在箱子旁边爬著玩,不时把她已收拾好的衣服又从箱子里拉出来,她耐心的把衣服从孩子手里骗出来,慢慢的叠,细细的叠,小小心心的放进皮箱,好像她在做一件很艺术化的工作。衣服并不多,但她足足收拾了两小时,还没有收拾到一半。然后,一件墨绿色的长大衣一下子把她拉回到过去,摩抚著那件大衣,她又心神不属了。那是结婚第一年的冬天,他想给她买件大衣,她也想给他买件大衣,但是决没有经济能力买两件。她记得他们曾经怎么样争吵过,那种亲密的争吵,那种善意的争吵,各为了对方的利益而争执。最后,由于无法协议,只得干脆谁也不买,那笔买大衣的钱被存进了银行。可是,当他一天下班回来,他给了她这件大衣,他用掉了银行存款,还包括那年的年终奖金!她责备他买得太贵了,但,他笑着拥著她说:“看你穿得漂漂亮亮,就是我的愉快。” 如今,他不再管她穿什么衣服了,许久以来,他几乎连正眼都没有看过她一眼。摩抚著这件大衣上长长的茸,她感到眼角润,心旌摇。小葆把箱内的衣服又都拉了出来,散了一地,她挥去了睫上的泪珠,再重新收集那些衣服,但她折叠得更慢更慢了。门突然开了,葆如出现在门口。正和每次赌博回来之后的面容一样:憔悴,灰白,疲倦而沮丧。眼神是失神的,仓皇的和懊恼的。如果赌博之后是如此的痛苦,她实在奇怪他为什么仍然沉于赌?她望着他,心底冒出的又是那种复杂的情绪,愤怒,怨恨,悲痛,和著怜悯及痛心。葆如看到她和衣箱,一刹那间,他的嘴惨白如死,他冲到她面前,跪下去,抓住了她的手:“美珩!不要!美珩!”他哀求的凝视著她。 “我已经无法忍耐了。”美珩竭力使自己的声调僵硬,但在僵硬的语音中,却带著微微的颤抖。 “最后一次,美珩,你原谅我这最后一次!” “我已原谅了你无数的最后一次了!” “这次是真正的最后一次,我向你发誓!” “我能相信你的誓言吗?”美珩咬著牙说,把衣服往箱子里堆。葆如抓紧她的手,从箱子里又把衣服拿出来。“请你,美珩,那么多次你都原谅了,你就再原谅一次,就这一次!”“这一次之后还有下一次,下一次之后还有再下一次!葆如!我不能!这最后一次不知道要最后到何时为止?你置我们母子生活于不顾也算了,你还偷走我抄写的钱,偷走小葆买食物的钱,你根本就没有人心!” “我知道我错了,只请你原谅这一次!” “不行!”她坚决的说:“我一定要走了,与其三个人一起毁灭,不如让你一个人毁灭!” “美珩,美珩,美珩。”软软的声音带著浓浓的哀伤:“请看在我们四年生活的份上,请看在我们共同建立这个小家庭的份上,请看在我们相恋相依的岁月份上,请看在我们的孩子份上…”“孩子!”她爆发的大喊:“你心目里何尝有孩子?” “我有的,只是赌博把我弄昏了,每次一面赌,我一面想着你,想着孩子,但是,鬼住我,我就停止不下来,我总想翻一点本,给孩子买两罐粉,给你买件衣料,你多久没穿过新衣服了。可是,我运气不好,总是输,越输越急,就越停不住手。美珩,你不了解,一坐上赌桌子,就下不来了!” “你为什么要去?为什么要去?”她叫著说。 “以后,我再也不去了!我答应你。美珩,你千万别走,我们再来建立这个家。美珩,你曾经那么爱我,你忍心在我决心悔过的时候把我扔下不管?美珩,请你,求你!你那么善良,那么好,你就再饶我一次,真真正正的最后一次!” 美珩眼里蒙上了一层泪光,她看不清楚了,眼前一切的东西都在泪影中浮动。葆如的声音仍然在她耳边凄楚的响著:“美珩,你就当我是一个回头的子,你再收容我一次,我必须依赖你的爱和鼓励而生活。你知道,美珩,你总说对犯了罪的人,应该教育开导,不该判死刑。如果你离开我,你就等于判了我的死刑!”“可是,你要我怎么办呢!”她崩溃的喊,泪如雨下。 “再原谅我一次,最后一次!” “但是,我不信任你!我不信任你!我一丝一毫都不信任你!”“你要我怎么做就可以信任我?” “你怎么做我都不能信任你。” 他悲痛的望着她,然后,他摇摆著站起来,走到桌子旁边。她继续凝视著衣箱,茫然的凝视著,不知该何去何从。小葆胆怯的望望她,走过来摸摸她的手臂,她恍如未觉,仍然凝视著那在泪雾里越来越模糊的衣箱。暗中,她心底很清楚而又很悲哀的明白,这衣箱是一辈子也收拾不清的,她已被许多无形的东西锁住了,锁得牢牢的。 葆如回到了她身边,轻轻的说:“信我了吧。”他伸出一只手给她,她赫然发现他在手背上刺下“戒赌”两个大字,刚抹上去的蓝墨水和点点血混在一起。她一惊,惶然的抬起头来,望着他那对诚恳而哀求的眼睛,心痛的感觉又从心底向四肢扩散。 “你,你?”她口吃的说。 “我总不能带著戒赌两个字上赌桌,是不是?”他说,惨然的笑着。“你该相信我的决心了。” “葆如!”她喊,想不到这声呼唤中竟带出了那么多的感情。葆如一下子就把她揽进了怀里。她哭著喊:“你改了吧!真的改了吧!”“你相信我,我这次是真的了!” 衣箱被放回了原处,衣服又回到了抽屉里。整夜,他们忙著计划未来,找兼差,增加收入,开源节,刻苦还债。未来在憧憬中变得美化了,她似乎又回到了新婚的时代,充满了数不清的计划和美梦。黑夜里,她摸著小葆瘦小的身子叹息,许愿似的说:“你会胖起来,很快的胖起来,只要这个家又像一个家,你就会胖起来。”他有三天准时回家,她可以在他的瞳仁里找到自己失去了许久的笑脸。第四天,他又迟迟未归,她打电话到公司里去问,那边的回答是:“朱先生一天都没来上班,所以我们已经不得已的撤了他的职,他实在旷职太多…” 听筒从她无力的手里落了下去,她一步步的挨回了家里,感到的是彻骨彻心的寒冷。依著桌子,她乏力的坐进椅子中,她知道,他今夜又不会回来了,明天?后天?回来后将是憔悴,苍白,而疲倦的。她把脸埋进了手心里,紧紧的埋著,小葆攀著她的腿,她可以感到那只枯瘦的小办臂上骨头的棱角…“走吧!离开他!只有离开他!” 她想着,可是,那种迷茫茫,混杂著心痛的感觉又在她心上咬噬,他回来,谁知道又是几顿没吃饭?失去了她,他会怎样?她不移不动的坐著,在这无形的桎梏中挣扎,息。挣扎,息。挣扎,息… wWw.mHuA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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