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晓龙的问题引起了娜塔莎极大兴趣。她收摄起浮躁的心,全神贯注的看着我,认真问道:“你是怎么猜到的?” “这件事么…说来话可就长了。”我故意拉长语音,看她反应。 娜塔莎微微一抿嘴,依然耐心的看着我。 我整理一下思路,将心中所想娓娓道来。 “您应该还记得去年夏天京生集团与斯罗帕亚在莫河那笔失败的易吧?其实,那次的袭击事件是龙扬与长青联手所为。而他们共同的目标则是明辉!” 娜塔莎点着头打断了我“不错!长青负责劫货,龙扬负责杀人。这些我们是知道的。” 听她这句话,我吃了一惊!她早就知道明辉货物被劫一事! “呵,对不起。请继续。”娜塔莎误以为我的表情是对她鲁行为的不满,歉然一笑。 “对于那次袭杀事件,我本以为是龙扬与长青分工合作然后坐地分赃。但是后来,直到郑晓龙出现在N市,我才发现自己错了。” “哦?” “其实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长青或者说是郑晓龙一手策划的一个圈套!” “郑晓龙?他有那么可怕?”娜塔莎再一次打断了我,更引来一个白眼。 “我先问您个问题,如果让您选择合作伙伴,长青和明辉您会选择哪一家?” 既然原来的思路被打断,我便索按照她的话由问了下去。 她略加思索道:“明辉外和内斗,早晚会出子!至于那个洪长青…是个讨厌的家伙!也不在考虑之列。”说到这儿,她狡黠的一笑“如果真让我选择,说不定会挑郑晓龙。他长得又帅,又被你说得那样厉害,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看来她也发现了明辉的硬伤,已暗中警觉。而洪胖子肯定是动过她的歪脑筋,以至于在她心目中留下了极坏的印象。 只是…她为什么会偏偏选择郑晓龙?是…逗我玩儿么? 我忍住笑,道:“明辉的问题先放一放。洪长青为人刻薄毒,绝非善类!而郑晓龙是他的同盟,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想想吧,他能好到哪去?而且据我看,洪长青还不是郑晓龙的对手。我敢断言,洪早晚有一天会栽在郑手里!所以你千万别小看郑晓龙。此人野心极大!他若成了气候,必是斯罗帕亚的心腹大患。” 我特意指出了郑晓龙而没有提洪长青。 娜塔莎自视过高,根本就没将这些人放在眼里,尤其是对郑晓龙,似乎还有些欣赏,这是个危险的信号!我必须提前敲响警钟,防患于未燃。 “他在我心中的地位已经超过明辉和长青,怎么?这样还算是小看吗?”她辩驳道,脸上仍充盈着笑意。 她这哪是谈正事的态度?分明在耍着我玩!我皱着眉,斜斜盯着她,越看她的笑脸就越觉得气儿不打一处来! 看到我脸色渐沉,她才改口:“你刚才的话好象没有说完,关于那个圈套?请继续说下去。” 我暗自叹口气,接口道:“郑晓龙根本就是把龙扬当成了一条走狗!他先利用龙扬与明辉的积怨挑起事端,拔去明辉在莫河的利齿。待龙扬骑虎难下时再联合华荣和庆祥将之铲除。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就目前来看,以长青乃至郑晓龙的实力,很难从正面撼动明辉这棵大树,因而他们真正的目标并非是明辉,而是龙扬!他们要取龙扬而代之,在N市占有一席之地!再说得透彻些,他们是要手利润丰厚的军火易!”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娜塔莎略显紧张的问。 “依目前的形势看,你们应趁郑晓龙立足未稳,将他清逐出N市。当然,最干净的做法莫过于直接除掉他,永绝后患!如果你们错过了这个时机,让郑晓龙羽翼丰了,到那时,你们就只剩两条路可走。” “哦?哪两条路?” “要么你们就舍弃这片基业,远走他乡。要么…你就干脆嫁给郑晓龙,这样也可免去刀兵之灾。”说到最后,我坏笑起来。嫁给郑晓龙,嘿嘿!这么个绝妙的主意,除了我谁还能想得到? 娜塔莎也笑了,笑得比我还坏!直笑得我骨悚然,不寒而栗! 她边笑边点头说:“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明白什么?”我怔怔的问。 “你费了半天口舌,只是想说服我支持明辉。怎么样?我说得对吗?”她看我的眼神,就象在看偷拿了自家苹果的小男孩。 我学着韩进干笑几声,而后真诚道:“我这样做也是为您着想。郑晓龙他们是喂不的狼!他们若坐大,早晚会成为斯罗帕亚的心腹大患!”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N市这边我还做不了主,但是对于你的建议,我会考虑向涅莫夫爷爷提出来。”娜塔莎的语气也严肃了很多“张宇,我也想给你提个建议。” “请说。” “你不要把明辉想得太好,尤其是那个叫‘四哥’的王总。我可以向你透一个消息,你知道明辉的那批货最后是怎么追回来的么?” “我…不知道。” “明辉最后和长青达成了协议,不再追究莫河一事,才从长青手中要回了那批货。你不要问我的消息来源。我只能向你保证,这个消息绝对可靠。” “什么?”我就仿佛被赤身体的扔出了窗外,投在那冰天雪地中! 难道四哥把我给卖了?难道五哥所参与的围剿行动正是出于四哥的授意,而非他自做主张? “张宇,你能够把郑晓龙的阴谋分析得如此透彻,这说明你是个聪明人。只是…你太意气用事了!你应该知道,在这个社会,在利益面前,义气,一钱不值!” 我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心中一片混乱。 “好了,该谈的咱们都谈过了。怎么样?现在是不是可以出去玩了?”娜塔莎站起身,此刻已是神不守舍。 “您先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我仍旧盯着脚尖,眼神涣散,声音低沉。 她笑着摇摇头走出门,却又突然转回身“噢,对了。我明天回泰国,你回国的事就让韩进去办。”接着,她顽皮的一笑“嫁给郑晓龙,真是不错的主意。张宇,我现在倒有点喜爱你了。”说完便余下一抹淡淡的芳香,扬扬而去。 过完生日的第五天,我独自登上了飞往哈市的航班。韩进没有与我同行,他的理由很简单:没钱! 临行时,他拉住我的手一再叮嘱:老大!你可是个顶天立地的‘有为青年’!千万别作出让我们失望的事。 我笑着回应:怎么?怕我玩‘人间蒸发’?既然不放心,那又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回国? 据我猜测,韩进不敢回国,钱并不是主要问题,肯定还有其他原因!至于这原因到底是什么,我也无意深究。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多少埋藏着些不愿为人所知的秘密,韩进又怎能例外? 韩进无法回答我的问题,便只有使出惯用的绝招---连声干笑。最后才‘依依不舍’的放我离去。 飞机在跑道上加速,然后腾空,盘旋,最后终于穿出云层,向南飞去。 为了四哥的问题,我郁闷了很久,也斗争了很久,但最后还是决定先回哈市。 我必须走一趟哈市!必须向四哥当面陈清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以及洪长青和郑晓龙的狼子野心,当然,还有五哥这颗深埋在明辉高层的定时炸弹。也许,这已是我能为四哥所尽的最后一点绵薄之力。 对于四哥,我仍坚信绝不会看错!他是个重情义的人,他最终选择与长青妥协,一定有其难言之隐。唉!明辉这个家难当啊。 飞机抵达哈市机场后,我和去时一样,依旧两手空空的走进候机楼。远远的,已看见欧在招手。在我来之前,斯罗帕亚向明辉打过招呼。而欧的出现已说明了一切。四哥还是原来的四哥! 欧亲切的笑容将我中的阴郁一扫而空。我激动的走过去,与他紧紧拥抱在一起。 “兄弟,咱们终于又见面了!”欧的声音还是那样厚重质朴,但听到我耳中,却又别有一番滋味。这是久违的乡音!是发自骨兄弟口中真切的呼唤。 “欧大哥…”我仅说出了这四个字,竟哽咽着不能再继续。 “一听说你要回来,我就主动要求接站。这个机会可是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欧笑呵呵的将我推开,双手仍搭在我双臂的两侧“来,让我看看,咱们的大名人和以前有啥区别?嗯,个头长了,身体也壮实了,就是脸上多了道伤疤,不过这才更有味!嘿嘿,真是个男子汉了!” “名人?”我诧异道。 “怎么?你还不知道?你现在可是大大有名了!战拉德,灭龙扬,大败华荣庆祥,这些事迹哪件不让咱们兄弟听得热血沸腾!嘿嘿,现在可都传开了,说你能单掌运气,杀人于无形,还有人说你能掐会算,尽知过去未来。更有传的乎的,说你会画符念咒,扎草成兵,离成仙就差一步了…” 成仙?我晕!我要真快成仙,又何至于差点死N市?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现在看,这话也不尽然。 望着往日惜字如金,现在却吐沫横飞,滔滔不绝的欧,我只能报以苦笑。 “欧大哥,我和拉德之战是怎么传出来的?”待他兴奋的讲完,我小心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黑市拳比赛是极机密的事情,怎么会突然间传得沸沸扬扬?还成了我的事迹? 欧突然低声音鬼祟道:“是四哥让我传出去的,嘿嘿。” 我思忖片刻,一下子明白了四哥的用意!他将我的事情在明辉内部传扬开来,是怕五哥对我下黑手!由于二哥的死与我有直接关系,所以在关于我的问题上,他很难对五哥指手画脚,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个主意。其实,龙立海庄园一战后,我一直在斯罗帕亚的庇护下,安全根本不成问题。唉!四哥的这片苦心是不是白费了? 我和欧又闲聊了几句,主要是他问了问韩进和扬科的情况。当提到扬科时,我不想起了那些故去的战士,心中又免不得一番凄落。之后,我们上了车,直奔哈市。 在归途中,我有意无意的问起了四哥,欧说四哥目前不在哈市。我立刻就是一惊!四哥若不在,我这趟岂不白跑?于是又问四哥何时回来?他支吾着不能回答。 欧是个忠厚的人,他的表情根本瞒不过我。于是我明白了,四哥也许不是不在,而是不肯见我! 明白了这一点,我自知已陷入了困境。 四哥避而不见,原因可能会有很多,但于我而言,只意味着一件事:我这趟哈市之行已失去了原有的意义,一句话,白用功了。既然如此,那我已没有再去哈市的必要。 想通了这些,我向欧表明了心迹,同时询问哈市有没有直达永顺的汽车。欧倒并不着急,但是他也不同意马上便放我走,他的理由是,1,我还欠他一顿酒。2,哈市还有一帮兄弟等着一睹我的‘风采’。3,哈市没有直达永顺的长途车而且也用不着,他会直接开车送我去。欧的理由很充分(尤其是那顿酒),态度也极其诚恳。面对他憨厚的笑容,我实在无法拒绝,无奈下只得点头应允。 我们抵达哈市时已是中午时分。欧将车停在了一间豪华的大酒楼门前。在酒楼第三层的一间超大包房内,早有三十多人在恭候我们。欧将他们一一详作介绍,而这些人众星捧月般将我围在中间,竟毫不生分,全当是自家兄弟。接着丰盛的酒菜便穿梭而上,由于四哥的缘故,我早没了吃喝的兴致,对于前来敬酒者,通通以练功为由善言推掉。倒是欧来者不拒,喝得不亦乐乎。 看着他越喝越亮的眼睛,我一面担心他会因酒误事,一面又不得不佩服他的酒量。也不知欧这肚子是怎么生的?并不见他怎么吃菜,酒却是一杯连一杯,就仿佛喝白水一般,人反而越喝越精神!看来四哥挑他作心腹有从全方位考虑的。就凭他的酒量,搁哪儿也是酒神级的人物! 酒过三巡,众人见我滴酒不沾,欧越战越勇,便舍弃了我们,三五成群捉对撕杀。想来这些人平事忙,难得一聚,今有此机会又兼兴致高涨,少不得一气狂呼豪饮,一时之间,包房内斛光错,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却说众人开怀畅饮,我在其间也并不寂寞。不时有人凑过来以敬酒为名私下相邀,有请我去作客的,有求我给家人医病的,有的悄悄将生辰八字到我手中请我测算未来命运,甚至还有的干脆要拜我为师,求学神功仙法。我被这些人折腾得痛苦不堪,却又哭笑不得!对于他们热切而又无理的要求我更是束手无测,拒两难。万般无奈下,只得将兀自酣战的欧叫至身边,向他指了指手表,示意时间已不早。 欧人虽憨厚,但并不呆笨。他看出我心不在焉,根本无意酒,便以另有要事为由,代我向大家请辞。 欧在明辉的地位非常特殊,有他一句话,别人便不好再拦阻。于是我们顺利离开了酒席。 临走时我要去结帐,被欧阻止。他说四哥有话,我从国外荣归,这里又是明辉的地界,酒帐自然要算在明辉头上,说如果我执意要请,改也不迟。 四哥既发了话,我不好再固执,只得笑纳了这顿酒饭。 我们离开哈市前,欧将接我的奔驰车换成了桑塔那。 “永顺地方小,开奔驰过去太扎眼。”欧笑着向我解释。 我一边点头称是,一边不得不暗生感慨:别看他喝了那么多酒,心思竟仍细致如初,真是高人! 汽车驶上高速路不久,天空突然转,继而飘起了雪花,先还是细小的颗粒,转瞬间已是鹅漫天,没过多久,天地间便笼罩在了茫茫银海之中!由于桑塔那的制动不是十分出色,欧不敢再与我闲聊,将全部精神贯注在驾驶汽车上。我则趁这个间隙向他借过电话。 我那部电话早在受伤后的第二个月,也就是去年八月便遭停机。想来是王京生见没了我的音讯,便不再为那部电话交费。对此我也没有太在意。人走茶凉,世之常情,王京生又何能例外? 我拨通了王哥的电话号码。 他听出是我、又得知我已安全回国,当真又惊又喜!我没容他细问,先道出了自己去电的目的。 我的计划是先将小武带出永顺,而后把他暂时安置在沈王哥那里,等找到了小月,就带着他们俩去俄罗斯。到那时,上学也好,工作也罢,在我身边总能有个照应。当然,如果诸事顺利,王哥和那哥儿几个也在我的移民计划之列。 王哥对我的安排倒无不满,他只是想更多的了解一些我的近况。 我现在用的是欧的电话,又怎好意思聊个没完?于是说了句‘见面再详谈’便匆匆道别,挂了机。 常言旅途寂寞。我虽有欧为伴,但鉴于他开车不能分心,便不敢过多打搅。于是接下来的时间便只有在漫天飞雪和收音机内主持人无聊的闲侃中打发。虽然由于雪大,高速路上已几乎没有了车迹,但是欧仍格外小心,这便大大延缓了我们前行的速度。当我们到达永顺时,已是晚上十点。 依照我的指引,欧将汽车驶入了永顺县城大街。在路途中,我见到了久违的‘鱼美人’歌厅。那里仍是霓虹高明,人影绰绰。 现在是上客人的时候,刘姐他们该正在忙碌。看到了歌厅,想起了刘姐,我不又想到了小月。心中突然生出去国还乡,物是人非的酸楚感。 月儿,你到底在哪里?现在还好吗? 汽车在距保安公司大门不远处缓缓停了下来。欧关了大灯却未灭车,他说了句快去快回,便靠在座椅中闭目养神。 我收紧大衣的领口,顶着夜风,走进了雪地里。 小武是半年多前受的伤,我算定他已出院。现在不能肯定的是,他是否还住在原来的宿舍?或是那间宿舍中会否又来了新人?但此时我已根本就没有其他选择,只能来此碰碰运气。 公司大院的门开着道,竟未完全关闭。我暗自庆幸着侧身钻了进去。 “谁呀?”一个苍老的声音顿住了我的身形。 “我呀,许大爷。”我用衣领遮住一侧的伤疤,转过头,现出亲切的笑容。看门的大爷姓许,从不记人,日常的警惕只维持在看此人是否面的水准。 “刚开会回来吧?给你们留着门呢!快进去吧。”许大爷从敞开的门中丢下这句话,又匆忙缩了回去。毕竟,天寒地冻的,谁也不愿在外面多待。 我胡乱应了一声也匆匆走向自己原来那间宿舍。在宿舍门口,我停下了脚步。 此时,屋内仍亮着灯。透过爬满哈气的玻璃,一个人影在屋中最内侧晃动。由于哈气过重,根本看不清此人的样貌。是小武么? 我颤抖着伸出手却又停在半空。深一口气,隔了三五秒才平息了心中的激动,然后猛的推开门,闪身进屋。 “好冷啊!”我反手迅速关上门,将彻骨的寒意拦斩断,而后微笑着望向对面。我的动作一气呵成,笑容和语气也同往常一般无二。 小武被惊得一机灵,手中的碗险些翻到地上。 小武正坐在边吃饭。 在他手中仍有小半碗米饭,几片酱黑色咸菜散落在米饭边缘。在他脚边,一口洁白的电饭锅敞着盖,锅口仍泛着徐徐的热气。 他怎么现在才吃饭?他的晚饭怎么只有这些东西? 小武惊愕着的圆圆的大眼慢慢松弛下来,继而变成两道弯月,清瘦的两腮现出两个甜甜的酒窝。 “宇哥!”他将手中的碗筷轻放到上,从椅中站起来。他的动作并不很快,却未站稳,披在肩上的棉衣也滑到地上。 他一手扶住,一手拾起棉衣,这才直起身,仍不能置信的看着我,眼中动着晶莹的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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