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小说网为您提供鸣镝风云录的免费章节无弹窗阅读
棉花小说网
棉花小说网 网游小说 历史小说 军事小说 综合其它 侦探小说 现代文学 灵异小说 言情小说 同人小说 仙侠小说 热门小说 玄幻小说
小说排行榜 武侠小说 重生小说 科幻小说 都市小说 伦理小说 经典名著 诗歌散文 竞技小说 穿越小说 幽默笑话 官场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成田离婚 虐恋往事 春光无限 家人宴客 不伦之爱 自家良田 朝夕承欢 滛帝天下 冷宮秘道 卑孼人生 翁媳乱情 蜜月套房
棉花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鸣镝风云录  作者:梁羽生 书号:5313  时间:2014/8/7  字数:12401 
上一章   ‮圄囹在父老逢重 手毒惊团疑解难 回六十第‬    下一章 ( → )
  谷啸风连忙问道:“信上说的是什么?”

  刘赶驴道:“这几行蒙文,甚为简单,译成汉文,意思就是。大功告成,关中之地,尽属阁下。为主为霸,任君自择。”

  陆昆仑拍案说道:“咱们所料果然不差,不必取得全函,只这半张信笺,已是韩大维勾结蒙古鞑子的如山铁证了。”

  谷啸风默然不语,心中成一片。正如陆昆仑所说,这几句话意思实在太明显了。不必阅读全函,已经知道这是一件什么事情。“所谓大功告成,当然是指蒙古鞑子金灭宋之事了。

  上官复写的这封信,其实就是代表蒙古大汗给韩伯伯的允诺,许他事成之后,封他作关中王。”谷啸风心想。

  刘赶驴道:“谷少侠,你还有什么怀疑吗?”

  谷啸风道:“没有。只是此事来得太过突然,我实在是料不到。”

  陆昆仑道:“从这封信看来,咱们对韩家这次发生的事情,所下的判断,大约也不会错了。杀人放火的事情,还是他自己干的。他故弄玄虚,惑咱们,以便他和蒙古鞑子里应外合。”

  谷啸风道:“这么说来,韩大维是没有死了?”

  刘赶驴笑道:“怎么,你好像还不耽相信你这位泰山是个大坏蛋?他当然没有死,而且他一定还在洛。”陆昆仑沉半晌,说道:“但这样,咱们倒是碰上一个难题了。蒙古兵旦夕就可以攻到洛,咱门若是护送这批财物去给义军,那不是任凭韩大维和鞑子勾结了?有谁去破他们的谋?”

  刘赶驴道:“这只怕还是一个陷饼。韩大维让咱们取了他家的宝藏,他一定还会设法夺回,绝不会让咱们平安运送给义军的。但在这期间,咱们的心力都放在护送这批财物的事情上,他在城中,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活动了。”

  陆昆仑道:“为今之计,必须先打探到韩大维确实的下落。谷贤侄,这件事可得有劳你了。我想他的女儿回家,他或许会念在父女之情,与女儿偷偷见上一面的,当然他也一定会捏造一篇假话,不会让女儿知道真相。”

  谷啸风道:“好,那我现在就马上赶回韩家。若然打听到什么风声,我马上回来通报。”

  刘赶驴道:“事情未水落石出之前,你也不必和韩小姐多说什么,免得她伤心太过。”谷啸风心知刘赶驴己是衷心的佩服韩佩瑛,故此为她着想。谷啸风心中甚为感慨,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当下就离开丐帮的分舵,连夜赶回韩家。

  可是谷啸风在途中却越想越觉得不对。

  许许多多事情都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韩大维何以会有那么多的金银财宝?他不带走又是什么道理?虽然刘赶驴认为这是“敌”之计,但谷啸风的内心却是不能同意这个说法的。

  “韩大维既然费尽心力才积聚了这偌大财富,他又怎肯轻易抛悼?虽说他可以设法寺回,但这究竟不是很有把握的事情。这样的‘放’之计,也未免太笨拙了。”谷啸风心想。

  还有,那半张信笺的事情,刚才在丐帮分舵,谷啸风曾提出自己的怀疑,陆昆仑也找不到今人可以信服的解释。陆昆仑只能推测韩大维可能是碰到什么紧急的意外事情,来不及把那老仆手中的另外一半拿走。“不错,世间往往有许多意料不到的事情,说不定可能如此。但这样的推测,却总是不大合乎常理。”

  更重要的一层是因为谷啸风相信自己的父亲,因为相信自己的父亲,所以就不能相信韩大维是像陆昆仑、刘赶驴所说的那样一个大坏蛋。“爹爹和韩伯伯是几十年的知己,韩伯伯若是坏人,纵然他掩饰得如何好,在几十年的老朋友面前,总不会始终不丝毫破绽。我爹爹嫉恶如仇,若不是深知他的为人,焉肯与他结成儿女亲家?”

  不过,谷啸风随即又想到:“爹爹常常称赞韩伯伯为人梗直,不负一个‘侠’字,他给我订下这门亲事,纯粹是为了与韩伯伯气味相投,决非为了他家的财富。但韩家富可敌国,爹生前若是知道的话,他一定会在闲话之中透的,但他从没说过,可见他是不知道的了,以爹爹的为人,他若知道韩家富可敌国,只怕也就不会与他联姻了。但韩大维何以对爹爹隐瞒他的财富呢?这件事他可以隐瞒,别的事他是不是也可以隐瞒呢?”

  许多事情,谷啸风都是百恩不得其解。他不能完全相信陆、刘二人对韩大维的判断,但也不敢断定韩大维就是好人。

  但他心里总是隐隐觉得有点不对,蓦地他想起了一件事情“怎的我把这重要的证物忘了?”

  他曾经在那老仆的伤口刮下一块凝结了的血块,来是准备在丐帮的分舵做一个试验的,但因陆昆仑催他赶快回去,一时却忘了这件事情。

  这晚的月很好,谷啸风在想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刚好走到一条小溪旁边,溪中游鱼在月光中清澈可数。

  谷啸风心想:“我现在试验一下,也还不迟。”于是搬来了石头土块,堵住小溪的两头,围成一个小小的水池,把手帕中包着的血块捏得粉碎,倒入水中。过了大约一炷香时候,只见堵住了的这一段小溪中的游鱼,尽都肚皮翻白,浮上水面!

  小小一块血块捏碎的粉未,投入溪中,竟然毒死了无数游鱼!尽管谷啸风早已疑心这血块有毒,但见这毒如此之烈,仍是不能不大吃一惊!

  人惊之后,跟着却是大喜,谷啸风不由得叫出声道:“韩伯伯不是凶手,韩伯伯不是凶手!”

  要知韩大维练的是正宗内功,修习正宗内功的人是决不能兼练毒掌的,否则在运气沉归丹曰之际,自己就会中毒。而巨谷啸风四年前曾到过韩家,他知道得清清楚楚。韩大维掌上的功夫乃是佛门的“般若掌”那是最纯正的一种内功掌力。所以假如说韩大维是舍弃本身所学,改练毒掌的话,也不可能。因为短短的四年功夫,决不能练成这样厉害的毒掌——打伤了人,伤口凝结的血块,还含有这样的剧毒卜谷啸风心里想道“这人不知是谁,朱九穆修罗煞功恐怕也没有他这毒掌这样厉害!”再又想道:“这样看来,韩伯伯的确是碰到一个极厉害的仇家了。而且这个人还不是朱九穆。我应该把这个发现马上赶回去告诉陆帮主!”

  他刚想口转丐帮分舵,忽然霍然一省,想到:“这人既然杀害了韩伯怕的全家,若是给他知道韩小姐已经回家,他焉能放过?韩小姐一个人守在家中,这可是危险得很哪,告诉陆帮主慢一些也不打紧,叫韩小姐躲避可是刻不容缓!”

  心念未已,忽听得树林里似乎有人冷笑,谷啸风又是大吃一惊,喝道:“是谁?”不见有人回答。谷啸风立即施展“八步赶蝉”的轻功,朝着那声音的来处奔去,但见空林寂寂,哪里有什么人影?谷啸风惊疑不定:“难道是我的错觉?”当下再用“传音入密”的内功叫道:“朋友,你是否明白韩家的内幕,如果你是笑我糊涂,便请出来赐教!”要知他是在叫出“韩伯伯不是凶手”

  这一句之后,听到那一声冷笑的;假如真的是有人冷笑,并非错觉的话,这个人定然是嘲笑他判断的糊涂。

  谷啸风的“传音入密”功夫已有相当火候,如果林中有人,即使这人已经施展轻功逃跑,也还是会听到他这番言语。但谷啸风等了一会,仍是不见有人回来。

  谷啸风哑然失笑,心想:“想必是我太紧张了,以至有此错觉。说不定这只是夜皋的啼声。若然真是有人的话,他既然讥笑我,就不会不出来见我的。”

  于是谷啸风匆匆忙忙的把泥士石块填那段溪,免得有人误饮毒水。这个小小的工程也花了他大半个时辰,做妥之后,这才放心去找韩佩瑛。

  韩佩瑛此时正在家中的断壁残垣之下独自发呆,但觉心中一片茫然,几乎以为这是一个恶梦!

  这是她住了二十年的老家,家中有她熟悉的人,有她熟悉的种种美好的事物,她手种的花,她抚摸过的大湖石,荷塘里的莲蓬,假山上栖息的小鸟,书房里的满壁图画,练武场中第一次试剑时的剑痕。还有童年的欢笑,少女的情怀…这一切突然间就像化作了一缕轻烟,幻梦般的在她眼前消失了。

  她还记得那天晚上,爹爹套上骡车,送她出门,叫展一环和陆鸿两个老人家,会同镇远镖局的孟总镖头,护送她到扬州去完婚。她爹爹曾有多少叮咛,多少祝福…别来不过三月,变化竟是如此之大。她的家给人烧了,她熟悉的家人给人杀了,她的父亲下落不明,她的希望和梦想也都毁了!

  短短的三个月,把她整个人生都改变了!

  短短的三个月,她经历了多少不幸的遭遇,咽下了多少令人难以忍受的悲伤!

  她倚着断壁残垣,望看这残破的家,哭无泪!

  这一把火不但烧毁了她的家,也烧掉了她的欢乐,烧伤了她的感情。

  过去,在她心坎深处,藏着两个人。一个是她的父亲,与她相依为命的父亲。她的母亲早死,她是父亲一手抚养成人的。

  这是她在世间最爱的一个人,如今却已是死生未卜了!

  还有一个曾经深藏在她心中,给过她以多少幻想的人,就是谷啸风。不错,她和谷啸风之间其实还说不上有什么爱情,但自从她懂得人事的时候开始,她就知道谷啸风是她的未婚夫了。

  她知道他是武学名门之子,她知道他是个英俊的少年侠士,夫名份既定,尽管谷啸风对她是那样陌生,她也还是把少女的情怀寄托在他的身上的。在她少女的心扉,并没有第二个男子闯进过。她从没想到要反对这桩婚事,更是做梦也没想到,这桩婚事会有如此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的变化!

  这两个她曾经爱过的人,虽然感情的质不同,一个是天他的骨之爱,一个是只为未婚夫的名份而付出的朦胧的爱情,但在过去,却都是在她心中难分轩轾的两个亲人。如今这两个亲人都失掉了。也许父亲还会再找回来,谷啸风却已是在她心头一去不复返了。

  月夜蓝天,天空飘过一片断云。韩佩瑛不觉喃喃自语:“我又将飘何处呢?”

  这时已经是过了三更的时分了,她早已埋葬了那几个家人,这个家也是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谷啸风还不见回来!

  她忍受不住这份寂寞与伤心,她想离开这伤心之地,可是她行又止,终于还是想道:“再等一会儿吧,他是说过要回来的!”

  韩佩瑛忽地翟然一惊,心中掠过一个朦胧的意念,就像一片难以捉摸的=彩一样。她自己也觉得有点奇怪:“我为什么这样相信他呢?我为什么又是这样的盼望他回来?”

  这次婚变发生,韩佩瑛虽然不至于对谷啸风有什么大不了的痛恨,但也总是气愤难消。这次婚变令她感到失面子,感到给人侮辱的难堪。她可以原谅谷啸风和奚玉瑾相爱,但她却不能原谅谷啸风损伤了她少女的自尊。可是这次出乎意外的在她自己的家中和谷啸风见了面,她忽然发觉谷啸风原来并不是像她想象的那样对她轻视,相反的却对她有看一份深深的敬意,这从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可以体会出来。他对自己也并非如她想象的那样“寡情薄义”相反,他还肯舍了性命来保护她,不但帮她赶走了朱九穆,而且对她的不幸遭遇,表现了深切的关怀。尽管他没有絮絮叨叨的慰问,但这也是她能够感觉得到的。

  她知道这不是“爱情”但尽管如此,总不能否认谷啸风是有“情”有“义”的了。不是夫的“情义”也是一种超乎普通朋友的“情义”了。

  她当然也知道谷啸风是要来她家退婚的,若在过去,想起他是来遏婚的她一定会忍不住气愤。但如今她却觉得谷啸风敢于这样做——敢于冒了给她父亲痛责的难堪,甚至给她父亲杀掉的危险——这正是一种光明磊落的大大夫行径。

  她的少女的自尊得到了足,她的不幸得到了关怀,她正在失掉亲人孤苦无依之际,又得到了谷啸风赶来保护。不知不觉之间,她对谷啸风的观感,已是为之一变。不知怎的,她突然觉得谷啸风就像她父亲一样,可以让她依靠,所以她是这样急切的盼望他回来。

  可是当真只是为了他可以倚靠么?还是那一片少女的朦胧爱情,在她心中忽然又死灰重燃呢?她自己给自己辩解:“不是的,不是的。我盼望他回来,不过是为了想知道爹爹下落的线索罢了。那个不知道何故被活埋在园子的怪人,一走会有什么消息给他带回来的。”她自己给自己辩解,觉得很有“理由”却不知这正是一种“躲避”她“躲避”发掘自己心底的“秘密”因为少女的情怀本来就是难以捉摸的一片云彩,不但是别人难以捉摸,也包括自己在内。

  正在韩佩瑛心如麻,正在她焦急等待谷啸风回来之际,忽地听得似有什么声息,韩佩瑛抬头一看,只见一条影子从墙上的缺口跳了进来。

  韩佩瑛正想叫道:“你回来了?”这四个字却突然在她喉头梗住,原来跳进来的是一个陌生的人,约有四十来岁年纪,面带病容。

  韩佩瑛吃了一惊,说道:“你是谁?”那人道:“小姑娘,你别慌,跟我来吧。”面上木然毫无表情,但声青柔和,看来不似含有恶意。

  韩佩英道:“为什么我要跟你走?”

  那人谈淡说道:“你跟我来,就可以见着你的爹爹。”

  韩佩瑛又惊又喜,急忙间道:“我爹,他、他没有死?他在什么地方?”

  那人道:“当然没有死,要不然我怎能带你去见他?别多问了,快来吧。”

  但韩佩瑛并非三岁小儿,岂能随随便便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说话?是以她在骤然的一阵惊喜过后,仍然问道:“你究竟是谁,我可不认识你啊!”

  那人似乎懒得多说,把掌心一摊,只见他的掌心上有一只黑黝黝的指环,指环当中嵌有一颗小小的蒲红色的宝石。

  那人待韩佩瑛看清楚了,这才说道:“你不认识我,这戒指你总认得吧?”

  这刹那间,韩佩瑛当真是惊喜集,这才相信这个人确实是她父亲差遣来的。

  原来这枚乌金指环正是韩大维的一件宝物,这几年来,他总是戴在手上,没有片刻离开的。

  韩佩瑛记得这枚指环是她父亲的一个朋友送的。第二天,那位朋友走后,她的父亲曾对她说过这枚指环的来历,所以她的印象特别深刻。

  那一年,正是韩大维受了朱九穆修罗煞功之伤不久,他爹爹体中的寒毒已经发作,只能僵卧上,动弹不得。

  有一天,来了一个名唤上官复的人,这人韩佩瑛从来没有见过,但她爹爹却像一个老朋友似的招待他。上官复在她家住了一晚,这枚指环就是上官复送给她爹爹的。

  她爹爹说,鸟金虽然贵重,但最难得的还是嵌在指环上的这颗赭红色的宝石,名为“天心石”天下只有在昆仑山地顶的“星宿海”上才产有这种宝石。“星宿海”中这种赭红色的石子多得很,一定要识货的人才能知道哪一颗是“天心石”星宿海在昆仑地顶,武功稍差一点的都上不去,即使是武功好而又识货的人,也须在恒河沙数的石子之中才能拣出一颗“天心石”来,其难找可想而知。

  她爹爹说“天心石”的可贵之处还不在于它是一颗稀有的宝石,而是因为它可以当作‮物药‬使用。天心石药极热,正是克制寒毒的一种极佳‮物药‬,用它来摩擦身体的各处关节,能治因寒毒而引起的瘫痪。虽然还不能治修罗煞功之伤,但却可以使他渐渐恢复行动的功能,而且可以使他少受许多寒毒发作的痛苦。是以她爹爹戴上这枚戒指之后便片刻也不能离开了。

  韩大维这枚片刻不能离开的乌金指环,如今竟在这人手上,韩佩瑛当然是不能不相信他的说话。要知他若是用她家里别的珍宝作“信物”韩佩瑛还可能怀疑他是偷来的,只有这枚指环,非得韩大维给他不可。

  这人摊开手掌,让韩佩瑛看清楚之后,立即便走。韩佩瑛更不迟疑,跟着便迫出来。韩家是倚山建筑的,那人出了韩家,直奔上山。别看他似个病夫,跑起路来,却是捷若猿猴,登山如履平地。韩佩瑛使出“八步赶蝉”的轻功,这才勉强跟得上他。

  韩佩瑛心想:“爹爹难道就是躲在这个山上,山上可是没有人家的呀?”一口气,走快几步,追到那人后面,忍不住问道。

  “我爹爹伤得怎么样?他如今是在哪儿?”那人谈淡说道:“你跟着来!就会知道,何必多问?省点气力走路吧!”

  韩佩瑛的轻功尚未练到炉火纯青的境界,一开口说话,真气稍,果然便落后了十数丈之遥。韩佩瑛心道:“不错,这闷葫芦见了爹爹自会打破,也不必急在一时。”于是凝神静气跟着他走,不再多间。

  这座山虽不很高,但也相当险峻,不久走到一个峭拔的山峰之下,前面已无去路。这座山峰,由东面看过去宛如一座楼台,在南面看过去却似一个城壁,西面则有一个瀑布倒挂下来,水由石壁奔泻而下,声如金石,随风飘忽,疏密不定,活像一幅银色的大竹帘,是这座山上有名的奇景。

  韩佩瑛正自诧异:“为何他带我到这绝头路来?”心念未已,只见那人双袖一挥,已是穿过水帘直扑进去,身形倏忽不见,显然是瀑布后面藏有山,韩佩瑛心道:“哦,原来还是有路可通!”

  跟着那人依样画葫芦的穿过水帘,果然发现一个山。衣裳沾了不少水珠,幸亏那瀑布量不大,迅速穿过水帘,也不过等于是在雨中急跑片刻,衣裳尚未至于透。

  穿出这座山,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平坦的山谷谷底。远远有一幢堡垒形的石屋。韩佩瑛心道:“原来水帘后面竟是别有天,我却一点也不知道。但这幢房子恐怕是新近才起的吧,否则,爹爹和展大叔他们,怎的也从来没有说过?”

  要知这是她家的后山,她从小就常常上来玩耍的。她家里的展一环、陆鸿等人,年纪比她大得多,对这座山也当然比她更熟悉。水帘后面别有无,她没有发现,她的家人总应该发现的,这家人家若是早就有了的话,她的家人总不会一个也不知道。韩佩瑛心里觉得有点奇怪,但反正就要到了,也就无暇多问。

  那人带她到了那幢石屋前面,轻轻的弹了三下石门。

  只听得轧轧声响,两扇石门左右分开,出五寸多宽的隙,一个蟑头鼠目的中年汉子探出头来,斜着眼睛盯了韩佩瑛一眼,恻恻地笑道:“哦,原来是二师哥把这小妞儿带来了,这小妞儿倒是长得好俊呀!”带韩佩瑛来的人道:“别胡说八道,快快开门!”

  韩佩瑛见了这蟑头鼠目的汉子,心里已是觉得几分憎恶,听了他用这种轻薄的口吻说话,更不舒服。但为了急于见父,却也不便和他争吵,当下就随那个人走进这座堡垒。

  走进大门之后,堡垒里森森的就不见再有人了。韩佩瑛暮地心中一动,想道:“不对,不对。爹爹若是在这里养伤,这屋子里的人应当是他的朋友才对。为什么看门的这个家伙,竟敢用这样不礼貌的态度向我说话?什么‘带来’不‘带来’的,倒好像是另有主使之人,叫这人把我‘带’到这儿,而不是奉了我爹爹的差遣。”想到此处,隐隐感到不妙,一阵寒意透上心头,想道:“莫非是我爹爹的仇家安排下的陷阶?但这个乌金指环却又怎能在他手上?莫非是我爹爹已经遇害了?但即使这乌金指环是他们抢来的,他们又怎地会知道这指环是我爹极宝贵的东西,因此可以拿来当作信物骗我?”

  心念未已,那个似病夫的汉子已经带她踏上一道长廊,说道:“韩姑娘,令尊就在这间屋子里养伤。”长廊尽头有一间屋子,门头挂有一盏灯笼,因为不见外面的天光,一盏灯笼发出的光源仍是十分黯淡。

  韩佩瑛一咬银牙,心里想道:“既然来到这里,就看它一个明白。”当下叫了一声“爹!”那人道:“你爹恐怕正在睡觉,轻声点儿。”

  角落有一个带着毡帽的人忽地长身而起,韩佩瑛事先没有留意,倒是吓了一跳.那人道:“大师哥,请你开门让他们父女相会。”韩佩瑛心中不又是一动,暗自思忖“我爹在这里养伤,为什么他们要反锁房门,倒好像是把我爹爹当作囚犯看待!”

  心念未已,房门已经打开,那个戴毡帽的人回过头来,说道:“请吧!”

  黯淡的灯光之下,韩佩瑛这才看清楚了这人的庐山真貌。这刹那间,韩佩瑛的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原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以前在禹城的“仪谬楼”上,她和官棉云曾经碰上的那个濮坚!那坚用”化血刀”伤了黄河五大帮会的儿个首脑,她和宫锦云还曾经与他过手的。

  韩佩瑛惊得跳了起来,喝道:“好贼子,敢来骗我!”一指向濮坚戳去,濮坚反手抓她手腕,后面那个汉子在她背后一推,登时把她推进了这间牢房。

  韩佩瑛跌跌撞憧的冲入牢房,黑漆中视而不见,几乎踏着一个人,幸而及时发觉,韩佩瑛大吃一惊,连忙按着墙壁,这才稳住了身形。

  只听得“咔嚓”一声,牢门已经下锁,濮坚在外面骂逍:“好一个不知死活的野丫头,到了这儿,居然还敢与我动手,哼,若不是师父有命,我不毙了你才怪!”原来濮坚在刚才抓韩佩瑛之时,口的“愈气”也给韩佩瑛点个正着“愈气”是内息运转的枢纽,虽然得他师弟立即给他解,也是痛得难受。

  韩佩瑛无暇理会濮坚的咒骂,弯下看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她是自小练过暗器功夫的,目力异于常人,此时己渐渐习惯了黑暗,隐约看得见这个人的形态了。

  这刹那间,韩佩瑛不由得心头一震,吓得险些晕了过去,原来这个人果然就是她的爹爹。要知她虽然早已料到父亲受伤,但突然发现他僵卧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她焉得不惊?韩佩瑛叫道:“爹爹!”伸出手去,手指已是不由自己的颤抖,使不出气力来。韩大维握着她的手,慢慢地站了起来,说道:“是瑛儿么?”声音虽然微弱,但也听得清清楚楚。

  韩佩瑛这才稍稍宽心。原来她发觉韩大维虽是受伤。却还没有她想象的那样严重。韩大维抓着她的手站起来,她其实井没有怎样使劲,是韩大维使用上乘武学中的“借力”之诀,自己站起来的。

  韩佩瑛抱着父亲。又是欢喜,又是伤心。欢喜的是终于见着了自己至亲至爱的人,伤心的是她爹爹绝世武功,竟然弄成这个样子。虽然伤得不如她想象的那样奄奄一息,但父女俩同被关在黑丰,恐怕也是翼难飞。韩佩瑛宛如置身恶梦之中,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父亲才好,不由得泪如雨下。

  只听得将她带来的那个人在外面哈哈笑道:“韩姑娘,我说过可以让你们父女会面,这可不是骗你的吧?你放心,我们不会害你们父女的。你们骨团圆,应该高兴才对。不必哭哭啼啼了。”说罢,又对濮坚道:“师父吩咐,可不许待这个丫头。大师哥,我先去禀告师父了。”

  濮坚“哼”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你当我只是一个莽夫吗?你去吧。”那人赔笑道:“我只是怕大师哥的脾气一时按捺不下,既然师哥明白,那我就去了。”

  韩佩瑛尚未开口安慰父亲,倒是韩大维先出声安愚她了。韩大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瑛儿,在敌人面前,可不许哭!”韩佩瑛道:“是!”收起眼泪。韩大维道:“瑛儿,你没受伤吧?”韩佩瑛道:“没有。爹爹,但,你、你怎么啦?”韩大维苦笑道:“你来了,我就不会死了。”

  韩佩瑛问父亲怎么样,意思当然是问他伤得如何,听了韩大维的回答,答非所问,不觉有点奇怪,心道:“爹爹为何不告诉我伤得如何,却说我来了他就不会死,这是什么意思?”

  韩大维道:“瑛儿,你回过家了?”韩佩瑛道:“是,孩儿是昨天回到家的。一回到家中就碰到了朱九穆这老魔头。”

  韩大维吃了一惊,连忙问道:“你不是一个人回家的吧,啸风呢?”心中惴惴不安,生怕他的爱婿遭了朱九穆的毒手。

  韩佩瑛道:“啸风帮助孩儿打跑了朱九穆,他现在已到洛的丐帮分舵去了。啸风走后,孩儿才给那个人甩爹爹的乌金抬环骗来此地。”

  韩大维松了口气,说道:“啸风真是个有情有义的汉于,不在我将你终身托付与他。在这兵荒马的年头。他刚刚与你成婚,就愿意陪你回家省亲。唉,我让你到扬州完婚,本来是想你远走进祸的,谁知你们竟是这样的惦记着我,又回来了。但这是你们的一点孝心,我也不能怪责你们。”

  韩大维只道他们夫一同来省亲,为的是怕蒙古鞑子打来,自己行动不便,故而他们夫要来把自己接出危城,哪里知道谷啸风和他女儿却是分道而来,而且谷啸风的来意,还是要找他退婚的。

  韩佩瑛羞得满面通红,心中又是感到辱,又是感到难过。

  幸亏这牢房里一片漆黑,韩大维看不见他女儿的神态。

  韩佩瑛怕父亲伤心,对病体更是不利,因此她只好把满肚子的委屈咽了下去,不敢向她父亲诉说。当下又再问道:“爹爹,伤你的那个人是谁?你伤得到底怎么样?”

  韩大维道:“我是受了一个老魔头的‘化血刀’之伤,哼。

  若非我行动不便,体中的寒毒未曾消除,这‘化血刀’虽然厉害,也未必就能伤得了我!”

  韩佩瑛大惊道:“化血刀?呀,受了化血刀之伤,这可是非同小可的呀!”

  韩大维笑道:“你不必担心。不错,化血刀的确厉害,但除非我自己不想活,否则只用化血刀伤了我,可还不能取了我的性命。”忽地觉得有点奇怪,于是接着问道:“瑛儿,你怎么知道有化血刀这种毒功的?”

  韩佩瑛道:“爹爹,用化血刀伤你的那个魔头,是不是名叫西门牧野?”

  韩大维更是诧异,说道:“不错,你怎么也知道这个老魔头?”韩佩瑛道:“在外面看守的那个人名叫濮坚,正是西门牧野的弟子,孩几这次回家路过禹城之时,恰好碰上他用化血刀伤了黄河五大帮会的几个首脑。”

  他们在牢房里低声说话,隔着厚厚一重石壁。声音本来很难传到外面。但濮坚却不知是否听到了他们的说话,在外面自言自语大声说道:“暂时我不动你这臭丫头,但你终须逃不我的手心,哼,还有公孙璞这小子几时一并捉来,方能消我心头之恨!”

  韩大维厉声喝道:“你敢对我女儿出言不逊,我一出去就先杀了你。你莫以为我受了伤,杀你这等草包,韩某不费吹灰之力!”说罢一弹石壁,外面倚着石门偷听的濮坚,竟给震得耳鼓嗡嗡作响。

  濮坚吃了一惊,吓得果然噤不敢声,心里想到:“这老头儿受了我师父的化血刀之伤,居然还有如此深厚的内功,倒是不可小觑。师父会不会放他,我实是难以猜测,还是不要惹他恼怒为妙。”

  韩大维慑服了濮坚之后,低声再问女儿道:“公孙璞是谁?”韩佩瑛道:“是孩儿在禹城碰上的一个少年,据说是公孙奇的儿子,濮坚这厮曾在他的手下吃了大亏。”

  韩大维道:“公孙奇是二十年前武林中最心狈手辣的大魔头,江湖上人心难测,这公孙璞既然是公孙奇的儿子,你们夫,还是以少和他来往为宜。”韩大维只道女儿是与谷啸风一起碰上公孙璞的。韩佩瑛不想父亲知道详情,含糊应了一个“是”字。心里却在想道:“那位宫姑娘不知怎么样了,她去找公孙璞,也不知找看了没有,公孙璞有破解化血刀的功夫,倘若是他来到,说不定可以和两门牧野这老魔头斗上一斗。”

  韩大维道:“西门牧野的来历是公孙璞告诉你的吧?”

  韩佩瑛道:“不错。因此孩儿颇觉得有点奇怪。”韩大维道:“奇怪什么?”韩佩瑛道:“听说西门牧野这老魔头是住在关外的,在禹城之时,濮坚收服了黄河五大帮会,也曾透口风,说是替他师父在中原扬威立万。推测他这口气,他的师父当时还是在关外的,却何以突然到了此地?这里是什么地方?看来这幢堡垒是早就有了的,但咱们却不知道。难道这是西门牧野的别墅么?还是另有主人和他勾结的呢?”

  韩大维道:“不错,这幢堡垒是早就有了的,我也早已知道,但我不许他们告诉你。”

  韩佩瑛诧道:“为什么?”

  韩大维呗口气道“说来话长,暂时你还是不知道为宜。但西门牧野与这里的主人相识,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韩佩瑛大为奇怪,不解爹爹何以不肯让她知道。就在此时,忽听得似有声响,韩佩瑛抬头一看,只见有一篮东西从屋顶所开的天窗吊下来,平平稳稳地落在石几上,篮中盛满食物。

  韩佩瑛把篮子里的食物拿出来,说道:“有酒有,倒是丰盛得很,就不知是否下了毒?”韩大维逍:“这老魔头若是要害咱们,无须使用如此伎俩。瑛儿,你肚子饿了,尽可放心来吃。”

  韩佩瑛撕下一条鸡腿,说道:“你为什么不吃?”忽见亮光一闪,韩佩瑛抬头望去,只见有一张面孔贴在囱子上,鼓起一双白渗渗的眼珠正在盯着她。原来是这人打开了一面窗子,透进亮光。

  这张脸孔冷森森的毫无表情,韩佩瑛骤吃一惊,不觉“啊呀”的一声叫了出来。

  那人说道:“小姑娘,别害怕。你爹说得对,我是不会暗中谋害你们的,你劝你爹吃点东西吧。”韩佩瑛听了这话,始知这人是西门牧野。

  韩大维怒道:“你这老怪物把我女儿骗来、打算怎么样?你以为我就会降服你吗?”

  西门牧野笑道:“韩大维,我让你们父女相会,你还不感谢我?嘿,嘿,你的女儿在你身边,你总舍不得就死了吧?还是先吃了再说吧!你还有一个老朋友也来了呢,你吃了,咱们大家商量商量。”

  两门牧野的脸孔在窗口移开,接着是朱九穆的脸孔出现。韩大维“哼”了一声道:“大不了是个死,你们二人联手,韩某又有何惧?”

  朱九穆冷冷说道:“韩大维,我本来要找你算帐的,谁知你是如此不济事,未等得及我来,你已先着了西门兄的化血刀了。

  西门兄不想你死,我看在西门兄的份上,这笔帐也可以一笔勾消,就看你知不知趣。”

  韩大维道:“好,多谢你们请客。”倒酒就喝,抓就吃,抹了抹嘴,说道:“东西我是吃了,但你们倘若是想耍什么手段,我韩某人可是软硬不吃!”

  西门牧野冷笑道:“我何须耍什么手段?告诉你吧,我即使现在放你出去,正派中人也决不能容你韩大维了!”这一阵冷笑,笑得令人骨悚然。笑过之后,两张脸孔,同时消失。

  韩佩瑛道:“爹,原来你一直没有吃过东西吗?”

  韩大维苦笑道:“我这次遭人暗算,伤心已极,自觉了无生趣,不如死了还好。但想不到你也来了,倒叫我不能死了。”

  韩佩瑛这才懂得她刚进牢房之时父亲说那两句话:“你来了,我就不会死了。”原来是这个意思。韩佩瑛道:“不错,国得青山在,不怕没柴侥。爹,以你的绝世武功,只要你不是自萌死志,说不定还有绝处逢生的机会。”韩大维把瓶中余酒一而尽,发出长叹。正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被犬欺。

  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风云阁 扫校  Www.MhUaXS.cOM 
上一章   鸣镝风云录   下一章 ( → )
梁羽生所著小说《鸣镝风云录》的免费章节,棉花小说网是免费小说爱好者必备的小说阅读网站.棉花小说网免费提供梁羽生的小说鸣镝风云录最新清爽干净的文字章节在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