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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花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女帝奇英传  作者:梁羽生 书号:5306  时间:2014/8/6  字数:9476 
上一章   ‮头魔遇意失孙王 回八第‬    下一章 ( → )
  像婉儿一样,李逸也正陷在恩仇惘惘,难以自拔之中。那他目睹英雄大会冰消瓦解,伤心失意,到了极点,不待终场,便飘然远引,独上峰巅。峰下厮杀之声,渐远渐寂,耳边但听得松风鸟语,泉蜂琼,一片天籁,代替了金戈杀伐之声。抬头望去,山峦层显,雾蔼蒙,但那轮红影,却已在浓雾之中透出来。黑夜将逝,天正黎明,李逸着晓风,吁了口气,恍如做了一场噩梦,梦里醒来,热闹繁华,早已是风云散。山中景,幽美之极,李逸心头,却是纷一片,殊不宁静。想起自己的壮志雄图,化成灰烬,不悲从中来,难以断绝,蹈蹈独行,悄然道:“铁马金戈怀故国,飘零琴剑又天涯!”

  晨风中忽然送来了银铃般的笑声,李逸怔了一怔,定睛看时,只见一个白衣少女,衣袂飘飘,从后面的山助闪出,正是昨夜瓦解了英雄大会的那个武玄霜。只听得她格格笑道:“大英雄,新盟主,你走得太匆忙啦!”李逸按剑怒道:“士可杀不可辱,有本事你就来将我杀了,我拼着剑断人亡,决不受你欺侮。”

  武玄霜扑哧一笑,说道:“我好心给你送东西来啦,谁欺负你?”李逸一看,只见她手中捧着一具古琴,那正是他随身背着的东西,想是昨夜混战之时,失落在战场上的。武玄霜笑道:

  “快拿去吧,要不然有剑无琴,你的诗也不应景啦。”

  李逸面红耳热,只见武玄霜眉眼盈盈,对他竟似毫无敌意,李逸的脾气也发不起来。但他昨夜败在武玄霜手下,如今却又怎好在她手中接琴,饶是李逸一向潇洒,这时也个出窘态。

  武玄霜将古琴一抛,笑道:“你还在端着盟主的架子么?这样的英雄大会,这样的盟主,不做也罢。这古琴倒是难得之物,我劝你宁弃盟亡,莫弃此琴!”李逸不由自主的接过了古琴“多谢”这两个字在舌尖打滚了无数遍,还未说得出来,笑声飘,武玄霜早己走得远了。

  李逸不自的目送她的背影,心中想道:“世道大变,女子称王,朝上有武则天做皇帝,武林中难道也要甘让娥眉?”他心中尽管不服,但想起自己所结识的一班“英雄”若要比起武玄霜来,却确实是有如尘土之比明珠。想至此处,李逸心中不

  蓦然间上官婉儿的影子接着泛上心头,李逸好像溺水的人抓着芦苇一样,抓着上官婉儿的幻影,一个是温柔解事的女中才子,一个是英姿飒的巾帼英雄,放在一起,确是一时瑜亮,难分高下,李逸心中想道:“人生得一知己,死亦无憾。婉儿是我的知己,她却是我的仇人!”终于是上官婉儿的影子将武玄霜下去了。

  对上官婉儿的怀念更加重了他的烦忧“婉儿,她现在怎么样了?她落入了谁人的手中?”他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情,上官婉儿突然出现,雄巨鼎去袭击她,雄巨鼎是个莽夫,他对自己忠诚,他不知道婉儿的来历,他大约是为了护卫自己才去袭击她的。这不奇怪,奇怪的是那个小丫环为什么将上官婉儿救了?难道婉儿和武玄霜是相识的吗?在李逸的心中,武玄霜的影子本来已经给上官婉儿下去了,可是由于上官婉儿,却又不能不令他想起武玄霜来。李逸虽然不知道武玄霜的身份,但武玄霜捣毁了英雄大会,明显是拥护武则天的人。李逸想道:“若然她知道婉儿是上官仪的孙女,她会怎样待她?会不会将婉儿拿去献给武则天呢?”武玄霜看来不似是狠毒的人,但上官婉儿落在她的手中,总是教李逸放心不下。

  想起了上官婉儿和自己同一的命运,李逸的满腔怨愤都发在武则天身上,是武则天令得他们家散人亡,是武则天令得他们飘零湖海,却偏偏有这么多有能为的人去拥护她!“伤心宇内英豪尽归新主,忍今天京神器竟属他家?”李逸一腔郁闷,难以排渲,捧起古琴,便在森林内的山涧旁边,选了一块平滑的石头,权作琴台,理好琴弦,临弹奏。

  他弹的是诗经中《黍离》那一篇,随着沉郁的琴音放声歌道“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遥遥。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诗经这篇“黍离”说的是周室东迁之后,大夫行役,经过旧京都,见宫庙宗室,尽为禾黍,悯周室之颠覆,妨惶不忍去,而作是诗。若译成白话,意思便是:“黍子齐齐整整,高梁一片新苗。步儿慢谩腾腾,心儿晃晃摇摇。知道我的说我心烦恼,不知道我的问我把谁找。苍天苍天你在上啊!是谁害得我这个样啊?”(用余冠英译句)

  李逸心中充满故国之思,弹奏起来,苍凉沉郁,弹得树叶摇落,林鸟惊飞,中闷气,寸梢稍宣,正自弹到伤心之处。

  忽听得有人“扑哧”一笑,李逸心头一震,指法骤“铮”然声响,一曲未终,琴弦断了!

  李逸推琴而起,一个少女正自林中穿过,不是武玄霜是谁?

  李逸怒道:“你笑什么?”武玄霜道:“咦,这倒奇了!你有你哭,我有我笑,与你何干?”李逸满腔怒气,吃她问住,发作不来。

  武玄霜笑道:“大英雄,你安静些吧。对不住,我失陪啦!”李逸恨恨说道:“谁要留你,哼,你走得越远越好!”武玄霜笑道:

  “我也不会走得太远,你要知道我去哪儿么?”

  李逸怒气未息,道:“谁管你到哪里去?”武玄霜道:“我是到你所关心的地方去啊!我要到长安看看,看一看长安的宫殿,是不是己改成了黍地禾田?”这几句话实是针对李逸所弹奏的那篇“黍离”而发“黍离”篇的歌者,为周室的寓殿变成禾田黍地面悲,但长安的繁华却更胜于往昔,这明明是讥刺李逸拟于不伦。

  李逸惭怒进,方相稽,武玄霜一阵大笑,早已去得远了。李逸静了下来,忽似了气的皮球一样,心中想道:

  “她的讽刺也有几分道理,武则天并没有把长安毁灭,治理天下。

  也确乎有她的手段,这样一来就更可怕了。”想起自己入川,一事无成,徐敬业的起兵,亦未必足恃,心中更是怅惘不安,最后想道:“我怀看孤臣孽子之心,只当问自己是否尽力而为,安计成败?我还是到扬州找徐敬业去吧。”

  李逸心事如,从金顶南面下山,下到千佛顶的时候,忽听得有娇笑之声,面而来,李逸怒道:“你又来做什么?”要不是碍着武玄霜是个女子,他几乎就要破口大骂。

  那知面来的却并不是武玄霜,只见笑声发处,现出两个气的男女,男的是披发头陀,虬须如戟,女的却是姿容冶,长眉入鬓,人。李逸呆了一呆,心道:“这两人不是江湖上所传说的那两个大魔头——恶行者和毒观音么?”

  李逸猜的不错,这两人正是恶行者和毒观音,原来他们也是赶来赴会的。只因恶行者曾被武玄霜重伤,十天之前,才得痊愈,故此来迟。

  毒观青一双媚服上上下下的向李逸打量,格格笑道:“你是李公子吗?”李逸道:“我是姓李,怎么?”恶行者大喜道:“那么你定是谷神翁所说的那位千岁爷了,请容我们参见。”李逸满肚皮恶气喝道:“且慢,你们是不是一个叫做恶行者,一个叫做毒观音,来这里做什么?”

  恶行者愕然不知所答,毒观音笑道:“那是江湖上的仇家送给我们的匪号,其实我们对待仇人才会恶毒,对自己人那是好不过。我门听说今年千岁爷要来主持英雄大会,恨不得爹娘给我们多生两条腿赶来参谒呢!怎么,英雄大会这样快就散了吗?谷老光生哪里去了?”

  李逸冷笑道:“谁和你们是自己人?我来问你,巴州暗杀太子那件案子,是不是你们干的?”恶行者大为奇怪,声答道:

  “不错呀,要不然我们怎么敢说是自己人?”李逸怒道:“你们给武则大差遣,杀了我的哥哥,还说是自己人?”毒观音笑得花枝颤,怪气的曼声说道:“千岁爷,原来谷神翁还没有告诉你么?”

  李逸心中一凛,疑云大起,他隐忍不发,换了一付颜色,拱手说道:“我尚未知,请道其详。”毒观音笑道:“这是裴老大人定下的好计策,叫丘神勋部下的军官假冒诏书,迫令太子自尽。

  不料太子生疑,坚不奉诏,一定要面见他的母后,没奈何我们只好自己动手了。”李逸吃了一惊,道:“原来他们是裴炎差遣的!”恶行者哈哈大笑,道:“殿下明白,那就好了”毒观音也娇笑道:“殿下也给这条好计骗过,何况他人?经过这件事后,想天下之人,都将认定是武则天所为,我的绰号也要转送给她了!”

  这两个魔头的笑声好像利箭一样穿进李逸心里,他做梦也料想不到,像裴炎这样满口仁义道德、答允帮助他恢复唐室江山的“大忠臣”用心竟是这般狠毒!他也想不到像谷神翁这样名满天下的武林盟主,知道内情,却也不肯对他说出真话,这个打击对他太沉重了,比“英雄大会”的瓦解,还要令他难受!

  要知李逸一向以英雄自负“正统”自居,他明知武则天势大雄厚,而还敢和徐敬业商议起兵讨伐她,就是抱着“不胜正”的心理,如今他如梦初醒,到底哪方是“正”哪方是“”连他自己也在怀疑了。

  毒观音见他面色有异,笑道:“殿下,你怎么啦?你该欢喜才是啊!武则天的儿子死的死了,贬的贬了,还有一个卢陵王又是庸碌无能,将来唐室再兴,千岁你就变成万岁啦!那时可别忘记了我们啊!”

  李逸咬实牙,强忍怒气,问道:“徐敬业知道这事吗?”声音微微发抖。毒观音若有深意的望他一眼,说道:“这都是裴大人的安排,英国公事前评未知道。英国公要拥立的是卢陵王,裴大人则属意殿下,殿下是聪明人,想当体会得到裴大人的深意。”李逸道:“还望指教。”毒观音笑道:“卢陵王与废太子李贤都是武则天的亲生儿子,不论拥立那一个,终是留有后患,他们也未必肯把母亲杀掉,此其一。”李逸道:“还有呢?”毒观音道:

  “徐敬业拥立卢陵王,事成之后,天下大权,当然是归他掌握。

  不过若果与裴大人同心,由殿下招揽天下英雄,分薄了徐敬业的兵权,那么将来局面就不同了,殿下试想,你有天下英雄辅助,又有裴大人作内应,将来中兴唐室,还怕卢陵王抢了你的宝座吗?”

  李逸怒不可抑,想道:“原来来曾起事,他们早已在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眼珠一转,强定心神,沉声说道:“你们是裴大人亲信,又对我一片忠心,呷当重重封赏!”恶行者大喜道:

  “谢殿下封赏!”正待跪下听封,忽听得毒观音喝道:“师哥小心!”恶行者猛然一惊,急忙跳起,只听得刷的一声,李逸闪电般拔出宝剑,朝着恶行者咽喉便刺,尚幸恶行者得毒观音提醒,跳闪得快,李逸这一剑恰好从他的颈边削过,未曾伤着。

  毒观音娇笑道:“还有我呢;我也要来讨赏了!”李逸回剑转身,第二招将发未发,陡然间忽见毒观音手掌一翻,一蓬银针,芒四,李逸知道是她仗以成名的“透神针。”心头一凛,未暇袭敌,先救自身,百忙中一个“盘龙绕步”使出一招“玉带围”这一招防身剑法,虽然是妙异常,但两人距离太近,防不胜防,但听得嗤嗤声响,剑光之中,银针绞碎如雨,毒观音运气一吹,李逸忽觉左“肩井”上一麻,犹如给大蚂蚁叮了一口似的,半条臂膊,登时转动不灵。

  恶行者几乎被李逸削掉头皮,怒不可遏,大声骂道:“好小子,不识抬举,有皇帝不做,教你到黄泉找你的兄弟去!”一把钱镖飞出,李逸左肩麻病,身法呆滞,颈后的“中柱”又中了一枚“碎骨钱镖”恶行者腕劲极大,这一镖打得他痛澈心肺。

  李逸咬一咬牙,厉声喝道:“我今先除了你这两个魔头!”飞身掠起,宝剑化成了一道银虹,凌空击下。恶行者还真料不到他连中暗器之后,依然能使出这等凶狠的剑招,放出戒刀一挡,但听得“哟”的一声,火花飞溅,李逸这口剑乃是大内宝剑,一剑就把恶行者的刀尖削去一截。

  恶行者大吼一声,反转刀背,斜扣李逸脉门,那知李逸已把死生置于度外,竟是奋不顾身,比他还要凶狠,剑锋顺势反展,疾如骇电奔雷,住了他的戒刀,刺到了他的面门。恶行者抡刀急挡,李逸宝剑霍霍展开,一连几招拼命的招数,杀得恶行者手忙脚

  毒观音娇声笑道:“师哥,你好傻啊!我的透神针在一时三刻之内便会毒发全身,你用的是哪一种钱镖?”恶行者道:

  “我用的也是毒最快的那种碎骨钱镖,”毒观音笑道:“着啊!

  既然如此,你难道就不能忍耐这一时三刻?何必去与一个将死之人拼命?”

  恶行者给她一言提醒,急忙全力一刀,架开宝剑,立即跳出圈子,李逸紧追不舍,恶行者绕场疾走,毒观音又挥袖扰李逸的眼神,李逸转过剑锋追击毒观音,但毒观青的轻功在他之上,他虽然一剑紧似一剑,却是刺她不着。毒观音格格笑道:“殿下,你这样强用真气,毒发得就更快了!毒发之后,你的骨头要片片碎落,伸仙难救,呀,你是皇帝子孙,又有文才武艺,这样死去,我也替你可惜啊!”李逸给她一气,眼睛发黑,狂舞宝剑,更是砍她不着。

  恶行者道:“喂,咱们把他杀死,裴老大人会不会见怪?”毒观音笑道:“他若肯听裴大人的话,那便是自己人。他不肯听,那便是敌人了。太子一样可杀,何况是他?只是便宜了卢陵王了。”恶行者道:“好,那么杀了他之后,我要他身上的珠宝,你要他这口宝剑。”两人一吹一唱,就似当作他已死一般。

  李逸但觉眼前金星冒,剑招发出,己是力不从心,不由得倒一口凉气,心道:“不想我今命丧宵小之手!”他趁着视为还没有完全消失,陡然间把全身功力,凝聚剑尖,叱咤一声,连人带剑,向毒观音飞扑!

  这拼命一击,势道凌历非常,便听得“嚓”的一声,饶是毒观音躲闪得快,衣襟也给他一剑穿过,毒观音笑道:“殿下,你这样赶着友死,可是急于要见你的哥哥么?”回袖一拍,李逸气力已经用尽,登时跌翻,但觉地转天旋,眼前一片漆黑。

  迷茫中忽听得一声长啸,来得极快,啸声未歇,那步声已到了耳边,一个清脆的声音斥道:“兀你这两个不要脸的魔头又在这里害人么?”转音稔,李逸想睁开眼睛,眼皮却好似有千斤之重,怎样也撑不开,但听得金刃劈风之声,好像千军万马,在身边驰骋一般,接着不久便听得毒观音与恶行者惨厉的叫声,恍若受伤的野兽在哪里峰叫,撕人心肺,李逸的精神再也无法支持,渐渐失去了知觉。

  李逸好似做了一场恶梦,也不知过了多久,好不容易才从梦中醒来,眼睛还未睁开,便觉得缕缕幽香,沁人脾腑,耳边听得“得得”的蹄声,好像是躺在车上,又好像是躺在哪位小姐的绣房中,靠着厚厚的锦褥,舒适极了。李逸大为奇怪,用力睁开眼皮,首先接触眼帘是一张俏丽的脸孔,是一对明如秋水的眼睛,那张脸孔贴得很近,那时眼睛也正在注视着自己。

  李逸定了定神,看清楚了,不骇然惊呼,失声叫道“你。

  你,你!”那少女嫣然一笑,说道:“不用害怕,你这条小命,算是拾回来啦!”李逸想坐起来,但觉百骸裂,身子完全不听支使,手脚竟似是僵硬了。那少女又笑道:“你还未认识我吗?咱们是不打不成相识,我名叫武玄霜。”

  李逸想起了和恶行者与毒观音的战,想起了自己的受伤,道“原来是你救了我么?”武玄霜未曾回答,车前面有一个女孩子回过头来,扑哧一笑,道:“不是我们小姐救了你,你还有命么?你真是把我们吓死了,昏睡了三天两夜,都还未醒!”李逸惶恐之极,道:“你,你为什么救我?”武玄霜笑而不答,那小丫鬟道:“你这个人怎么老是把人当成杀父之仇似的?一醒来就是这么狠狠的盯着人家。连多谢也不说一声?你知不知道,我们小姐为了救你,不知费了多大心力,连毒血也给你了出米了。”武玄霜嗔道:“明珠,不要多话!”

  这刹那间,惭愧、感激、难过…种种错综复杂的情绪纠结李逸心头,李逸幽幽的叹了口气,问道:“如今我已落在你的掌握之中,你待将我怎生处置?”

  武玄霜笑道:“我带你到长安去看禾田黍地啊!”李逸双眼圆睁,忽而又叹了口气,怒容尽敛,淡淡说道:“那也由得你,反正我已死了一次,这条性命只当拾回,也就不怕再死第二次了。死在武则天手里,总比死在恶行者与毒观音手里,要值得些。”他只道武玄霜要将他拿去献给武则天,始而愤怒,继而一想,这样死了更好,不用领她的情,因之也就处之泰然。

  哪知这样心情激动,口立即剧痛如割,虽然咬实牙,仍不住呻出声。武玄霜微微一笑,将手掌贴在他的口,来回,李逸但觉一股热气,从丹田升上,十分受用,知道她正以上乘内功的推拿手法,帮助自己体内气血的运行。李逸蹙眉说道:“你何必这样费神,让我死了不是更好么?”武玄霜笑道:“我知道你想说的话,你心中定是在想,为什么要这样狠毒,将我救活了再送给我的仇人,让我受辱而死?原来你竟是这样的恨我!”李逸闭目不言、他心中确是如此想法,但又隐隐感到武玄霜的温柔不似假情假意,不由得一片迷茫,猜不透她到底要将自己怎样安排。

  但听得那小丫鬟又是“扑哧”一笑,回头说道:“我们的小姐在这三天两夜之中,未曾瞌过片刻,耗损功力,给你化毒疗伤,你却死呀活呀的埋怨她!你呵知道恶行有的碎骨钱镖与毒观音的透神针乃是天下最毒的暗器?我们小姐费尽功力,最多也只能保你不死,你这身武功算是废了。”武玄霜瞪眼道:“明珠,你不要吓他!”那小丫鬟环道:“我不给他说个明白,只怕他在今后七天之内,都要在心中埋怨你呢!”李逸早把生死置度外,武功还能否保持,那更是根本不放在心内,可是他心中却在奇怪:为什么这小丫鬟只说在今后七天之内呢?她又怎知道自己在七天之后就不会埋怨她的小姐?

  只听得那小丫环又缓缓说道:“可是我们的小姐委实爱惜于你,她不但要救你的性命,还要保住你的武功。为此她想尽办法,将你安顿半中,铺上厚厚的锦褥,让你舒舒服服的躺着,免受颠簸之苦,然后赴在这七天之内,将你送到氓崃山,请一位高手给你治疗。你当她当真要将你送给天后陛下么?”顿了一顿,又笑一笑道:“其实即使将你送给天后,天后陛下也断断不会害你,不过那些御医们只怕没法医你罢了。”

  李逸这才知道武玄霜的苦心,心中无限感激。可是他听到那小丫鬟后面的几句话,又蓦然警觉,不论如何,这个救了自己的武玄霜,终是武则天的人。顿时间恩仇惘惘,不知道是感激她还是埋怨她!

  武玄霜道:“马大叔,请你停一停车,将那壶参汤给我。”驾车的应了一声,将马勒住,回过头来,李逸但觉这人面貌好,想了一想,记起来了,他和上官婉儿以前在赴巴州的路上,曾遇到一个农夫,其时上官婉儿正被一个军官追捕,是这个农夫将那个军官赶跑,暗中解了上官婉儿之困。李逸好生诧异,心道:“此人武功不弱,却来给她驾车。”再想起连武玄霜的丫环也敢大闹英雄大会,对武玄霜的来历,更觉得神秘莫测了。

  那小丫环笑道:“咦,你呆呆的瞪着马大叔做什么?”李逸道:“不敢请问大叔姓名?”那驾车的道:“我叫马元通。”李逸道声:“多谢。”马元通道:“你多谢我做什么?你该多谢小姐。”武玄霜微微笑道:“他是多谢你那天救了婉儿啊。李公子,你也该多谢明珠呢,要不是她,昨晚在峨嵋金顶,你的朋友只怕难以逃脱堆巨鼎巨灵之掌了。”

  李逸又是心头一,不问道:“婉儿呢?你们将她怎么样了?”武玄霜笑道:“你放心,我们没有伤着她半丝毫发,你当真以为我们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么?”李逸道:“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想…”武玄霜道:“你想知道她的下落么?”李逸微微颔首,武玄霜道:“她没有告诉我,不过我却猜到几分,她是去行刺天后去了!”李逸吃了一惊,问道:“你怎知道?”武玄霜道:“她以前曾在我的家中告诉我的,她还央求我帮助她行刺她呢。”说罢抿嘴低笑。

  李逸又是惊骇又是担心,但觉周身骨骼又是隐隐作痛。武玄霜笑道:“我虽然只见过婉儿一面,却已深知她的情。她若然见了天后,定是如鱼得水,只怕她担忧的倒是你啊!”李逸怒道:“婉几身负国恨家仇,难道还会觑颜事敌么?”一生气痛得更厉害了。武玄霜道:“好吧,未来之事,咱们不必猜测,你且喝口参汤。”李逸待不喝,他身体不能转动,被武玄霜一捏下巴,嘴已不由自主的张开,武玄霜将满壶参汤都灌给他饮了,饮完之后,睡意大浓,原来是武玄霜怕他思虑劳神,在参汤中渗有调神安息的药未,李逸不久就睡了。

  一觉醒来,已是第二清晨,武玄霜既不和他谈武则天,也不提起上官婉儿,只是和他谈论琴棋诗画,剑术拳经,李逸颇为惊诧她的博闻强记,心中亦自有感于她的温柔调护,对她渐有好感,谈得甚是投机。如是者过了三,每早午晚三个时辰,武玄霜都以上乘内功,助他培神固本,去毒疗伤。

  这一李逸已经能够坐起来了,他数不见阳光,忍不住揭开车帘,观看外面的景,忽见两骑快马,面面来,坐在马上的是一对青年男女,那男的先到,截住骡车大喝道:“车上藏的是什么人,给我停下!”

  马元通道:“上差属哪个衙门?可有海捕文书,捕牌令箭?”那豪少年怒道:“你的眼睛瞎了,我乃大唐百姓,岂是官府奴才?”武玄箱对李逸微笑道:“原来是两个救驾的来了。”李逸起初以为是哪路参加英雄人会而来迟的人,望去却不认识,甚为纳罕。

  马元通道“既然都是百姓,你为何拦阻我的骡车?”那豪少年道:“你车中藏着的可不是百姓!”马元通道:“你管我藏的什么?我不犯法,你管不着!”他无暇纠,唰的一鞭,催车赶路,那少年喝道:“我偏要管!”倏的翻身下马,双臂一振,那两匹拉车的健壮骡前蹄屈下,大车竟然不能移动半步。

  那小丫环抿嘴笑道:“果然有几斤蛮力,只是这一点本领,我还不屑伸手呢!马大叔你将他打发了吧!”马元通抨动马鞭,一鞭打去,冷冷笑道:“尊驾凭着这点本领,居然就敢在白青天,做拦路抢劫的勾当了么?”

  这一鞭横扫三路,疾似雷霆,然而却没有打着那个少年,只见他一个错步闪身,已拔出一支明晃晃的利剑,左手来勾马元通的手腕,要把他硬拉下骡车,右手利剑则挥向他的颈项,马元通大怒,霍地一个“凤点头”乎掌一翻“蓬”的一声将那少年震退三步,飞身跳下,扬鞭喝道:“好呀,咱们就好好的比划一场!”

  那少年更不打话,剑起处,一招“云麾三舞”上刺咽喉,中挂两臂,下削膝盖,也是一招三式,连攻马元通的上中下三路,好像是为了报复马元通刚才横扫三路那一鞭似的。马元通那条马鞭以金丝,长达丈许,哗啦啦抖得半直,一个“盘龙绕步”蓦然间反手一鞭,刷得呼呼风响,那少年剑走连环,不待招数用老,身子旋风般的随着鞭悄直转出去,那鞭离他几寸,亦是没有打着!只见他剑诀一顿,立即走偏锋斜上,还了一招“白蛇吐信”剑尖顺着鞭梢而下、径削马元通的手指。

  马元通那能容他得逞,身形一翻,倒纵出八尺开外,使出“回风扫柳”的绝技,刷刷刷鞭声疾响,卷起了一团尘雾,鞭长剑短,大占便宜,可是那少年胆大非常,一个塌身,让那条长鞭在他背上滴溜溜的卷过,趁着马元通的软鞭未曾收回之际,居然用掌背微托鞭身,剑锋反展,立刻又沿着长鞭斜削进去,两人以攻对攻,长鞭短剑,各有擅长,竟自打了个难分难解。

  李逸斜倚靠垫,从车帘开外望出去,忽地心头微凛:这剑法好,好像以前见谁使过似的,正在思索,忽听得武玄霜吩咐那小丫环道:“明珠,你下去将他们分开,问问这两个人,问他们与长孙均量是怎么个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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