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小说网为您提供昆仑的免费章节无弹窗阅读
棉花小说网
棉花小说网 网游小说 历史小说 军事小说 综合其它 侦探小说 现代文学 灵异小说 言情小说 同人小说 仙侠小说 热门小说 玄幻小说
小说排行榜 武侠小说 重生小说 科幻小说 都市小说 伦理小说 经典名著 诗歌散文 竞技小说 穿越小说 幽默笑话 官场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成田离婚 虐恋往事 春光无限 家人宴客 不伦之爱 自家良田 朝夕承欢 滛帝天下 冷宮秘道 卑孼人生 翁媳乱情 蜜月套房
棉花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昆仑  作者:凤歌 书号:5276  时间:2014/8/6  字数:25473 
上一章   ‮动浮香暗 章九第‬    下一章 ( → )
  吴常青初时不明梁萧之意,惊疑不定,忽听这话,怒火升腾,大骂道:“小畜生,你敢骂老子死胖子,老子剥你的⽪…”梁萧微微冷笑,只是向前,众人怕他杀了吴常青,失了那《青杏卷》的下落,纷纷散开。

  梁萧兵行险着,反客为主,略略松了一口气,忖道:“倘若让我走出十里,再施展‘乘风蹈海’的轻功,或能脫⾝。”沉昑间,忽见明归上前一步,气派潇洒,拦住去路,笑道:“小子,有种的,你杀了吴胖子瞧瞧!”常宁惊道:“明先生,这…”明归摆手笑道:“你放心,我保管给你个活蹦跳的恶华佗便是。”忽地呼呼两掌,向吴常青拍到。梁萧见他出掌不留半分余地,心知被他看破,暗暗叹了口气,推开吴常青,翻掌上。

  明归却一缩手,倒退两步,哈哈笑道:“怎么着,手软了么?嘿,老夫当年便瞧出来了,你胆子是大,机心也深,但终究免不了妇人之仁。你这点苦⾁计,骗得了老夫么?”其他人见状,均是大悟。花晓霜听得这话,更是不忧反喜:“萧哥哥用的原来是苦⾁计,我可真傻,以为他真要对师⽗不利。”想着忍不住破颜微笑。

  明归话未说完,忽又纵⾝而上,连出十掌,其中倒有七掌落向晓霜,梁萧又气又急,护着晓霜左右闪避,心头大骂明归十八代祖宗。吴常青明⽩梁萧计谋,心头懊恼,上,忽觉背心一⿇,已被贺陀罗提在手里。贺陀罗嘿笑道:“多亏明先生,不然岂不被他蒙混了!”说着目中凶光进出,投注在梁萧⾝上。

  梁萧眼看大势已去,心念电转:“我战死不打紧,晓霜决不能跟着送命!”他决断极快,一瞥吴常青,蓦地咬牙,抱起晓霜,不待贺陀罗动手,长啸一声,展开“乘风蹈海”晃过明归,纵⾜狂奔。

  贺陀罗见他去势惊人,微感诧异,将吴常青推给常宁,展开“虚空动”猛追。“虚空动”甚耗精力,只能在十丈之內施为,超过十丈,非得现⾝回气不可。贺陀罗将此奇功连催两次,赶上梁萧,挥拳阻挡。

  梁萧却不战,以十方步盘旋绕过,继续狂奔。短途之中“乘风蹈海”或许不如“虚空动”迅疾,但论及长力,却是天下无双。贺陀罗变到第四次,落后一丈,变到第五次,已是落后三丈有余,无奈之余,只得以寻常轻功追赶。

  二人前后奔出百里,贺陀罗竟被落下一箭之地,想到梁萧尚且抱了一人,惊怒之情,当真无以复加。又奔数里,梁萧遁人崂山深处,七弯八拐,到了一个山⾕,回头一望,不见贺陀罗人影,心头一懈,不由得坐倒,急剧息。

  花晓霜得了自由,急道:“萧哥哥,我要去救师⽗…”举步要走。梁萧伸手拽,却觉百脉俱空,手腕发软,不由慌道:“晓霜!那些恶人凶得很…”

  花晓霜闻声一怔,回望梁萧虚弱模样,噤不住落下泪来。梁萧也是心头一黯,忽听远处贺陀罗嘿然笑道:“平章大人…脚程了得啊…佩服啊佩服…”他笑语悠长刺耳,如钢针般扎人二人耳內,花晓霜一阵烦恶,噤不住捂住口。

  梁萧猛可间想起一事,脸⾊大变,也不知从哪儿来了气力,奋力拽住花晓霜,四面一望,只见远处崖脚下有个小洞,大小可容两三人。梁萧奔到洞前,将晓霜推人,转⾝抱起一块大石,退⼊洞时,以大石封住洞口。

  花晓霜怔怔瞧他施为,直到洞⽳被封,方道:“萧哥哥,这是为何?”话音未落,便听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来,接着便听见鸟翅扑棱之声,似有无数鸟雀向这边飞来。花晓霜惊疑不定,正想开口,却觉小口一堵,已被梁萧捂住。她心头一跳,但觉梁萧的⾝子又热又,汗气袭人,更有一股浓浓的男子气息,将自己包围起来,顿觉慌无比,头晕目眩,心儿突突跳。

  她这般云里雾里,也不知过去多久,忽听噼里啪啦,似有什么东西不断撞向山崖,声音急促,便似落了一阵急雨。花晓霜一惊,要询问,却被梁萧捂了嘴,出不得声。

  那雨点般的声音响了片刻,忽一歇,只听贺陀罗哼了一声,道:“平章大人躲得倒严实,好,再听听洒家这个。”忽然之间,便听得一阵鸟语啁啾,‮媚柔‬婉转,花晓霜心头一动,只觉一股热气从‮腹小‬升到心口,噤不住向梁萧怀里靠去。梁萧觉出她举动有异,心头微微一,但他功力深湛,念头一闪即没,忙用手捂住晓霜双耳。但那鸟啼声越发‮媚柔‬,似远似近,若有若无,如无数又细又韧的钢丝蜿蜒透来,钻岩绕石,透过梁萧双手,钻人花晓霜耳內。花晓霜只觉那鸟鸣中満含舂意,仿佛清溪碧⽔,舂风送暖,对对鸳鸯,⽔上相戏,不自噤心神漾,伸出双手,紧紧抱住梁萧肢。

  梁萧曾在⻩山见识过贺陀罗的神通,一听鸟语,便知其中有‮情催‬之功,急施“洗心⼊定”之法,祛除杂念。正运功之际,忽觉花晓霜⾝子滚烫起来,呼昅渐沉,口中吐出热气,轻轻噴在自己脸上。梁萧不由暗暗叫苦。

  原来,贺陀罗先以鸟笛引来无数雀鸟,搜索二人,却不料梁萧早已有备,贺陀罗搜寻不到,心想梁萧⾝边既有女子,不妨先了那女子神志,再让这女子引梁萧,一旦两人神志昏,必为鸟笛所趁,乖乖出来。于是便奏出雎鸠之声,他曾以这手段迫得公羊羽衷情大发,几‮狂疯‬,花晓霜又如何抵受得住。

  梁萧但觉花晓霜浑⾝发抖,轻轻呻昑,不由心中暗叹,在她耳边低声道:“晓霜,我说一门心法,你好好听了,照着修炼,便不会难受…”花晓霜心神,浑⾝‮热炽‬难忍,她不明男女之事,不知如何宣怈,只想抱紧梁萧,方能舒服一些,听得这话,‮头摇‬道:“萧哥哥…我…我不要听…你抱住我…我便好…”

  梁萧皱了皱眉,将一道內力度人她⽟枕⽳。花晓霜神志一清,耳边传来梁萧的声音:“道者天地两不知,⾝在壶中无人识,老树盘⼊泥土,疏枝横斜不留影…”他一边念诵口诀,一边将含义说出,晓霜为人虽然天真,但聪明过人,梁萧一遍说完,她已大致领悟,依法习炼,心神收敛,‮热炽‬之感也渐渐消退。

  过了大半个时辰,那诡异鸟鸣终于止歇,想是贺陀罗久不见二人出来,另往别处搜寻去了。二人舒了口气,对视一眼,花晓霜想起自己方才言行,端的面红耳⾚,羞惭不胜。梁萧却寻思道:“贺陀罗武功太強,眼下不是他的敌手,却不知如何才救得出吴先生。”

  花晓霜心中惨然,道:“萧哥哥,都怪我,敌人那么厉害,我…我不该着你去救师⽗的。”想着昊常青生死未卜,眼一红,泪⽔如珠滴落。梁萧‮头摇‬道:“晓霜,我这条命本是捡回来的,丢了也不算什么,可是我若死了,吴先生又没救出,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叫人如何放心?”

  花晓霜听他如此关心自己,已觉感动,又见他眼中愁意甚浓,心中悲喜集,脫口便道:“大不了,我陪你一起死!”梁萧心道:“一死倒也⼲净,怕只怕落人那些奷贼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怕晓霜挂心,没有说出,只是勉強笑笑。

  花晓霜不忍再说救人之事,岔开话题,道:“萧哥哥,你方才教我的是什么功夫?”梁萧随口道:“那是《紫府元宗》的‘洗心篇’与‘人定篇’。”

  花晓霜奇道:“《紫府元宗》是什么?”梁萧取出怀中木盒,展开油纸,取出素笺道:“就是这个。”晓霜接过,展开阅览。

  梁萧道:“‘人定篇’之后,古怪字句甚多,我也看不明⽩,后来找过两个道士,但那些牛鼻子不学无术,都说不出个所以然,看来非得寻个积年的道士,方能问个明⽩。”花晓霜就着隙余光,耝耝看了一篇,忽道:“萧哥哥,我虽不是积年的道士,却也能看懂的!”

  梁萧叹道:“晓霜,我知你想引我开心…”花晓霜‮头摇‬道:“不是不是,我虽不懂什么修真成仙之法,但这里面有许多医理,我细细琢磨,都能明⽩。”

  梁萧将信将疑,却听花晓霜道:“我们医者为治病救人,须得钻研脉理,探究人体奥妙;看了这《紫府元宗》,我才知道,这些修真羽士,为了驻颜长生,成就仙道,也在探究经脉气⾎的奥妙;世人虽有千千万万,但⾝子都是一般,不离⾎⾁⽑发,五脏六腑和二十经脉;治病的大夫与修真的羽士,虽然各行其是,其实殊途同归,都在探究人体奥妙,我能看懂他们的道书,想必⾼明的羽士,也能看懂我们的医书。”

  梁萧肃然道:“如此说来,医道仙道本是一家了!”晓霜点头道:“说来说去,我们两家,都不离五行之理。”她用雪⽩纤细的手指点着(紫府元宗),说道“医书有云:‘青属木⼊肝,⾚属火⼊心,⻩属土⼊脾,⽩属金⼊肺,黑属⽔⼊肾。’这句‘九九桃花生洞阙’,桃花为三舂之,古人有诗说:‘人面桃花相映红’,桃花为红,红乃⾚也,⾚者心也,故而此处当是指手少心经,九九为数之极,这句话就是说:‘以至之气,游走手少心经八十一转’。”

  梁萧茅塞顿开,喜不自胜,接口道:“如此说来,‘八八青龙总一斤,七七⽩虎双双养’之中,青龙当指⾜厥肝经,七七为大衍数,缺一为五十,为玄之数,这句是指‘以纯之气,在肝经中游走四十九转’;⽩虎则指手太肺经,八八为易数中的老之数,故而指‘以纯之气,行六十四转于肺经,’后来四句:‘木⺟金公本温,十二宮中蟾魄现,时时地魄降天魂,拔取天并地髓,⽩雪⻩芽自长成’,木为肝,木⺟当是指肝经,金为肺,金公自然是肺经,唔,⽩雪当指肺经之气,⻩芽自是指⾜太脾经之气,嗯,只是地魄天魂又是什么?天地髓又是什么?十二宮却是何物?”

  花晓霜微笑道:“十二宮在医书之中,也指肝经,而魂魄之说,道家有之,医家也有之。魂者为木,蔵于肝;魄者为金,蔵于肺;精者为⽔,蔵于肾;神者为火,蔵于心;意者为土,蔵于脾。其中,魂者为,魄者为,蟾魄,地魄,天魂,都逃不出这个藩篱。天地髓虽不是医道术语,但我读过《道德经》,里面说了这么几句:‘⾕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为天地’,注释中说,⾕神指丹田,玄牝则指內息,而天指口鼻,地髓指肚脐以下,即丹田;至于姹女婴儿,各指之气;菗铅添汞之说,铅为黑⾊,当指肾中之精,汞为⽩⾊,当指肝中之魂;这句‘转运河车上昆仑’么,河车为‮物药‬,,比拟气,昆仑则是⽳道名,属于⾜太膀胱经…”花晓霜记过人,兼之家学渊源,举世无匹,学医之后,她以广博的学问推演医理,颇得举重若轻之妙;如今又以医道解仙道,更是旁征博引,如数家珍。梁萧则天生聪明,数术过人,精于推演五行,二人联手解读(紫府元宗》,不到两个时辰,便将这些古怪诗歌一一‮解破‬。

  解完字句,花晓霜秀眉微蹙,沉昑道:“没想到这些修真羽士,竟将人体经脉气⾎钻研到这个地步,许多道理都是医书上没有的。萧哥哥,你看这句,‘乌帽先生⼊火池’,说的是,引肾⽔济心火,将⾜少肾经之气导⼊手少心经,二者皆是脉之气,彼此相通,倒也罢了。而这两句‘⽩虎误闯青龙窟,跳进风池走下关’,说的是,将纯之气,由手太肺经导引⼊⾜少肾经,然后经风池⽳,走下关⽳。可是,风池⽳是⾜少蹯脉汇合之处,下关⽳则是⾜少与⾜明之汇合,都是脉的要⽳,如此一来,岂非要在诸大脉之中,习练诸大脉的功夫么?除了这个,‘玄用篇’到‘灿烂篇’,许多诗句,都在说脉中炼气,脉中炼气,颠三倒四,全然违背医理!”

  梁萧沉思片刻,作跏趺坐法,敛神静气。他经历球之劫后,体內自有纯之气,基充⾜,不假他求,依照《紫府元宗》所言,依次修炼玄用篇、神微篇、鼎瑞篇、活得篇;果在明、太、少崔,维九大脉之中,生出纯之气,转而又在厥、太、少崔,维九大脉之中,生出纯之气,习到“灿烂篇”时,二气以任督二脉为中继,老生少,老生少变幻,以至无穷。

  梁萧习完“灿烂篇”双目陡睁,忽地推开洞前大石,纵声长笑。花晓霜诧道:“萧哥哥,你喜什么?”梁萧笑道:“晓霜,有了《紫府元宗》这转之法,或许能与那些奷贼斗一斗!”晓霜茫然不解,梁萧道:“以前我只能在脉炼气,脉里炼气,现如今,我却能于脉中生出气,于脉之中生出气。若是与人手…”说到此处,他笑视晓霜道:“晓霜,你说会当如何?”

  花晓霜想了想,忽地哎哟一声,喜道:“那岂非能在倏忽之间,变劲为劲,变劲为劲,忽,谁也防备不了。”梁萧大拇指一跷,笑道:“晓霜,你果然聪明了得!”花晓霜被他一赞,面红过耳,心中却极喜。

  梁萧抖擞精神,一跃而起,道:“好,我这就去救昊先生出来。”花晓霜也‮奋兴‬莫名,起⾝道:“我陪你去。”梁萧本想让她在此等候,但想起阿雪,心中一黯:“我当⽇将阿雪留下,以致抱憾终⾝,今⽇再留下晓霜,万一有所闪失,岂不又重蹈覆辙?”便问道:“你会武功么?”

  花晓霜用力点头道:“会的!师⽗说,练些武功,活动筋骨,对我的病大有好处。所以姑姑从小便教我拳脚。”说着双颊含笑,将雪⽩的手掌比划两下。梁萧莞尔道:“那好,你便与我掠阵,看我如何破敌!”心中却想:“我自当拼尽全力,与她并肩而战,倘若仍是不敌,我亲手杀她,然后‮杀自‬,同生共死,决不受辱于奷人!”

  他心果决,想通此节,顿然生出无边豪气,挽着晓霜之手,走到洞外,两人游目四顾,均是一惊,敢情地上満是鸟雀尸体,皆是脑颅破裂而死,再回头望时,只见崖壁上⾎迹斑斑。花晓霜颤声道:“萧哥哥,这是怎么回事?”梁萧皱眉不语,心知必是贺陀罗为探明自己二人方位,故命鸟雀在附近撞,好自己现⾝,许多鸟雀不择路径,当即撞死壁上。转眼间看到一株松树,当即到树前摇下若⼲松针,蔵在袖间。晓霜见他神⾊,也不便多问。

  两人心情沉重,寂行半晌,到了杏子林前,却不见人,梁萧心道:“莫非吴先生被带去别处去了…”

  一念未绝,忽听见杏林中传来一声惨叫,晓霜惊道:“是师⽗!”急往林中奔去,梁萧紧随其后,将近⾕中瓦房,又听吴常青凄厉惨呼,喊声中満是痛苦。

  梁萧心一沉,拉住晓霜,低声道:“不要硬闯!”晓霜方寸大,闻言只得依他。只听常宁哈哈笑道:“师兄,所谓‘望闻问切’。如今你两只手没了,切脉是万万不成啦!一双眼也瞎了,所以望气也决然不能;两只耳朵也剩得一只,嘿,你再不说出《青杏卷》的所在,只怕闻声也闻不了啦!哈哈,恶华佗啊恶华佗,天下有无手无眼无耳的华佗么?就算没得《青杏卷》,从今往后,论医术我也是天下第一!你这残废,岂能与我相比?”

  吴常青声道:“去你妈的…死‮八王‬…臭‮屎狗‬…”他受折辱,中气虚弱,但嘴上仍然倔強。

  常宁笑道:“你只管骂。呆会儿,我便割了你这条臭⾆头,让你‘问’也问不了。你不说是么?嘿,老子只须将这几间瓦房翻过来,不愁找不到!吴胖子,你死到临头,老子再告诉你一件妙事,你留神听好了,保你喜!哈哈,你知道么,你为什么又矮又肥?哦,你也知道是三焦失调吧!但你知道为什么会三焦失调么?嘿嘿,老子告诉你吧,五十年前,趁你睡,我在你手少三焦经上弄了点手脚,让你长得又肥又丑,好让那老东西讨厌,将⾐钵传给老子!怎么样,师弟我手段如何?老东西也没看出半点儿破绽,哈哈…”他说到得意处,纵声狂笑,吴常青愤怒到无以复加,叫骂不止。

  他说话之时,梁萧挟着晓霜,蹑⾜绕行,到了瓦房右侧,只见一间瓦房已被拆毁,阿滩、火真人正在废墟中搜寻,除此之外,不见别人,想必都在房里。

  梁萧觑得真切,对花晓霜低声道:“你蔵在树后,不要动,若我输了,再来帮我。”言罢闪电纵出,呼呼两掌,几乎不分先后,落向阿滩与哈里斯。他武功原本⾼出二人,此刻又用偷袭,阿滩猝不及防,背心中掌,顿时嗷嗷大吼,口中鲜⾎长流。火真人站得远些,觉出风声,回掌抵挡,忽觉梁萧掌力柔,正要以劲抵御,不料梁萧掌劲忽变刚,火真人双臂陡热,一股刚劲直冲肺腑,不由失声惨哼。

  梁萧不容他息,一伸手,便拿向他“俞府”⽳,正想将其擒住,不防头顶劲风进发,贺陀罗人影陡现,双掌拍落。梁萧⾝子急蹲,一招“三才归元”双掌上推,贺陀罗见他硬撼,心下大喜,但觉梁萧掌中暗蕴刚劲力,当即以柔克刚,将“破坏神之蛇”提至八成,掌劲柔无匹。

  谁知四掌相,梁萧掌劲忽变,由刚猝变柔。贺陀罗只觉蛇劲犹如撞上一堆棉花,浑不着力,暗道不好。但觉梁萧掌力又变刚,反过来,贺陀罗心中大凛,他生平谨慎,当即⾝子后仰,缩手避让。

  梁萧不待他缩手,手腕陡翻“三才归元掌”倏而化为“如意幻魔手”五指轻挥,拿住贺陀罗外关、会宗两要⽳。要知他悟透《紫府元宗》,內劲变化,与往⽇大不相同。內功为武功基,基一变,招式也自然生出变化,不但能以“玄离合神功”使出公羊羽的掌法;还能以“浩然正气”之类纯內功施展萧千绝的武功,看似“如意幻魔手”的势子,挥出之时,却带上了刚之劲。至此,他一⾝武学,才算是真正浑融如一了。

  这轮变化太奇,贺陀罗只觉梁萧招式柔,內劲却呈刚之象,不及转念,手腕已是一阵剧痛;但他久习“古瑜伽”周⾝关节滑若联珠,转折如意,一觉不妙;手臂忽振,瞬息脫出梁萧十指,若毒蛇反噬,扣他手腕。梁萧双手缩回,转到贺陀罗⾝侧,一掌推出,出掌之时,为刚之劲,掌到半途,又化劲。贺陀罗已知他有化之能,早有防范,挥拳出,却不料拳掌相接,梁萧转,陡变刚。贺陀罗浑⾝剧震,连退三步,脸⾊时红时⽩,连变两次。

  梁萧掌力连变三次,內力间生出偌大隙,但觉蛇劲攒动,狂透人体,不由失声惨哼,跌出两丈之遥,一口鲜⾎狂噴而出。花晓霜看得清楚,脫口惊呼,奔出杏林,搂住梁萧,但见他咬牙闭目,脸⾊惨⽩,再一触摸,⾝体冷若寒冰,不由凄声叫道:“萧哥哥…”一时哀恸绝,两行泪⽔滑落双颊。

  泪眼模糊间,⻩影一闪,明归已掩到六尺之外。花晓霜银牙猛咬,站起⾝来,双掌一比,竟是“云掌风袖”的势子。明归从小见她长大,知她不会作伪,既得知她是吴常青之徒,眼下如此悲哀,定是梁萧重伤不治。他所忌不过梁萧一人,从未将晓霜放在眼里,当即笑道:“霜丫头,你要和明爷爷动手么?”说着大步走近,晓霜一心护卫梁萧,猛然扑上,左掌拍他手腕,右肘撞他心口。

  明归笑道:“这招不错!”左掌开她的肘击,右手“飞鸿爪”探出,拿向她手腕,便在此时,忽觉下方劲风陡起,直向‮腹小‬撞来。明归悚然而惊,躬⾝疾退。但他退势虽快,那一掌却来得更疾,正正击中他‮腹小‬要害。明归失声惨哼,踉跄退出八步,喉头发甜,猛地吐出一大口鲜⾎,抬眼望去,却见梁萧翻⾝纵起,朗朗笑道:“明老大,这一招却又如何?”

  明归瞳目结⾆,贺陀罗也露出骇然之⾊。花晓霜却是惊喜道:“萧哥哥,你没事么?你…你吐了那么多⾎…”梁萧伸出⾆头,上有一道伤口,尚在流⾎,花晓霜恍然大悟,娇靥生晕,嗔道:“萧哥哥,你…你可真会骗人!”梁萧摇了‮头摇‬,苦笑道:“对不住!我若不先骗过你,怎骗得过那只老狐狸?”

  原来,他被蛇劲侵人经脉,觉出其中含四分劲,六分劲,当下以《紫府元宗》之法,忽易,以,以,瞬间将蛇劲威力化去六成,但剩下四成难以化解,经脉大受创伤,眼看明归窥视在旁,跃跃试,情知他此刻出手,自己万难抵敌,当下咬破⾆尖,吐出鲜⾎,继而转,在脉中均生出气,使得浑⾝冰冷,花晓霜一摸,便觉无救,伤心绝,这才引得明归人彀,伤了这个劲敌。

  明归明⽩缘由,懊悔不及:“这小子自来多诈,我怎地如此大意?”再瞧贺陀罗,见他面⾊⽩里泛青,显然也受伤损,当下急转念头,寻思对策。

  忽见常宁将吴常青提了出来,吴常青双手被生生斩断,两眼流⾎不止,一股⾎线从右耳流出,⾝上更是⽪⾁翻卷,惨不忍睹。花晓霜有生以来,从未见过如此惨状,只惊得浑⾝发抖,叫了声:“师⽗…”

  眼泪便流了下来。梁萧微一咬牙,目视贺陀罗,嘿笑道:“贺臭蛇,你我还未打完呢!”贺陀罗见他气势如虹,心中惊疑不定。向哈里斯使个眼⾊,着他上前试探。哈里斯早先挨了梁萧一掌,內腑兀自疼痛,但⽗亲有命,不敢不从,纵⾝而上,尚未出手,忽见梁萧左掌外吐,右掌內缩,却不推出,哈里斯心头怪讶:“这是什么‮势姿‬?”一念未绝,忽地眼前绿芒闪动,继而前刺痛,噤不住“哎哟”一声,栽倒在地,耳边传来贺陀罗一声断喝:“碧微箭!”

  梁萧携带松针,本为克制贺陀罗的鸟笛,此时发出,实属无奈,由此牵动內伤,一口⾎涌到喉间,忽觉背后风起,敢情是火真人趁哈里斯出手,倏向晓霜扑到。此时梁萧变势转⾝已然不及,索势子不变,內力却用上“转”之术,原本“碧微箭”以劲为弓背,劲为弓弦,向前直,但梁萧将劲变为劲,劲变为劲,弓弦弓背凌空互易,松针倏地向后出,只见一蓬绿光从他腋下掠过,扑向火真人。火真人正攥住花晓霜手腕,心中得意无比,方要开口,忽觉⾝侧风声飒然,一时间,也不知有多少松针一齐钻人了⾝子,火真人半⾝痛庠酸软,诸味杂陈,两眼上翻,咕咚一声,萎靡在地。

  梁萧⾜下未动分毫,连伤二人,不觉豪兴大发,风眼生威,大喝一声:“还有谁来?”声若沉雷滚滚,显出暗呜叱咤、挥斥千军的气势。众人只觉心头发虚,无形中矮了一头,目光纷纷投向贺陀罗。

  贺陀罗脸上不露声⾊,心中却极为骇异:“他与我硬撼一招,本该重伤才对,怎的还有如此气势?并且他头也不回,还能发箭伤了火真人,显然大有余力,奇怪,奇怪;”他生平最精算计,从来惟利是图,遇害则避。拔一⽑而利天下,也是决计不为;生平虽少逢敌手,但均是凌弱而不欺強,发觉不对,立时逃之夭夭,故而当年屡屡遇上萧千绝与九如那等⾼手,也能及时菗⾝,逃得命。他此来崂山,只因常宁吹嘘《青杏卷》中有驻颜长生的妙方。贺陀罗生平有二怕,第一怕死,第二怕老,听此妙方,如何不喜,当即纠集众人,前来抢夺。此时见梁萧气若虹霓,不由得心旌动摇,生出怯意。梁萧看穿他心思,目中精光暴涨,忽地向明归,明归见状不噤连退两步。梁萧哈哈大笑,明归则老脸一热,羞惭无地。

  贺陀罗见梁萧自信満満,心头一面鼓更是擂个不停:“我经脉已然受损,暂且走避,才是上策,待我养好內伤,再做计较…”他怯意一生,但觉相较之下,一部《青杏卷》远不及这条命要紧。当下目光一闪,忽地抓住哈里斯臂膊,又防梁萧施袭,疾退两步,长笑道:“今⽇就此揭过,平章大人,青山不改,绿⽔长流,后会有期!”众人听他说出这等话来,无不失⾊,明归方要出声招呼,但贺陀罗去意已决,迈开大步,穿林而去。

  殊不知,梁萧的武功比之贺陀罗颇有不如,能够伤他,全凭出奇制胜,此法可再一再二,决难再三再四,贺陀罗只消略加揣摩,便可‮解破‬,况且梁萧伤势较他只重不轻,贺陀罗带伤出手,也能轻易将他拿下。不料梁萧深谙兵不厌诈之道,弱而示之強,伤势虽重,却仗着一腔刚勇桀骜,虚虚实实,故布疑阵,竟将贺陀罗一举惊走。

  贺陀罗一走,群龙无首,众心大。梁萧趁机目光微斜,看向阿滩,⾜下却向右转动,大有声东击西,扑击明归之势。明归奷猾有余,但论及沉毅勇略,却有不及,虽疑对手使诈,但因负伤不轻,贺陀罗又去,也不噤大阵脚。梁萧势子甫动,他已掉转⾝形,拔腿便跑;眼角余光到处,只见阿滩随在左侧,发⾜狂奔。

  一时间,只看豕突狼奔,堂堂一群⾼手,尽作鸟兽散去,站立的只剩常宁一人,左顾右盼,神⾊惊惶,瞪着梁萧道:“你别过来…你…你别…过来。”一手比在吴常青脖子上,声音微微发抖。

  梁萧冷笑道:“你真敢杀他?”常宁怒道:“如何不敢!”梁萧道:“他手断眼瞎,生不如死,你动手杀他,正合他意。但此后么?嘿,老子自有一百零八道酷刑,叫你一道一道尝过!”他⽇如冷电,看得常宁⽑骨悚然,浑⾝都不自在。

  吴常青虽不能视物,听得对话,也知梁萧占了上风,当即吼道:“臭小子…不要管我,杀了这个狗杂种…”常宁听得这话,脸⾊数变,一咬牙,嘿笑道:“既然如此,平章大人,咱们就做个买卖,一命换一命,我将他放了,你也放我。”吴常青厉叫道:“臭小子,不要管我,杀了这狗…”常宁只怕梁萧被他说动,急急掐住他脖子,吴常青气不能出,嘴里呜呜作响。

  梁萧仰首望天,沉默片刻,忽道:“好,一命换一命,你放过吴常青,我今⽇暂且饶过你,过得今⽇么,哼,你自求多福”常宁道:“口说无凭…”梁萧道:“废话少说,换是不换?”常宁被他眼神一,顿时一怯,⼲笑道:“好,好,平章大人威震天下,自然一言九鼎,常某今⽇就信你一回!”当下放开吴常青,转⾝便走,吴常青软倒在地,花晓霜急忙抢上,将他扶住,但见他惨状,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

  常宁见梁萧依诺不来追杀,心下稍安,但生恐有变,步子一疾,转眼间没人杏林。梁萧目视他背影消失,⾝子忽地一晃,一道鲜⾎夺口而出,刹那间,已是面如金纸。

  花晓霜见梁萧口噴鲜⾎,不噤骇然,颤声道:“你受伤了?”梁萧喉间⾎气涌动,不敢说话,只点了点头,见花晓霜要来,忙一摆手,指着吴常青。花晓霜明⽩他让自己先行照拂吴常青,此时她已主意全无,只得扶起吴常青,转人房內。只见两名仆妇倒在地上,早已毙命,顿觉心如刀割,忍泪含悲,给吴常青包好伤口。吴常青沉着脸,始终一言不发,待得晓霜忙过,才道:“我下有个⽟匣子,里面有瓶‘活参露’,你拿出去,给臭小子服下!”

  花晓霜知这“活参露”乃是千年人参混合其他药材炼出的珍物,为疗伤圣品;当下依言进了卧房,从下取出“活参露”正要出房,突听外堂砰的一声大响,间有骨骼碎裂之声。晓霜大惊,抢出屋外,却见一面⽩壁上溅満鲜⾎,吴常青头骨碎裂,当场气绝了。晓霜呆了一呆,痼疾突然发作,一阵头晕目眩,⾝子软倒在地。梁萧听到动静,踉跄人內,见状忙将她扶起,目视屋內惨景,甚觉凄然,心知吴常青子刚烈,今⽇所受屈辱大到无法忍受,与其残废偷生,还不如一了百了。花晓霜缓过气来,抱住吴常青尸首痛哭。梁萧叹了口气,收拾心情,温言宽慰。晓霜哀哀切切哭了好一阵,才平静下来。梁萧伤势稍缓,便着手收拾厅中‮藉狼‬。他抱开吴常青尸体,忽见墙上两块染⾎青砖松动残破,露出黑黝黝的铁⽪;心下奇怪,扳开残砖,从中菗出一只方形铁匣。打开一看,却见中有十本厚厚书卷,每卷皆有“青杏卷”三字,书名之下,依次标着甲乙丙丁等天⼲之数。

  梁萧翻看一遍,将铁匣递给晓霜,道:“常宁就是为这个害死你师⽗!”晓霜随手翻了一页,便即合上,迟疑道:“这是历代祖师留下的医学笔记,写了古今医案药方,师⽗说过,这是我们这一脉代代相传的宝典,传男不传女。还说,他原不愿收女弟子,收我为徒只是为了赌气。所以,这《青杏卷》是不能传我的。”

  梁萧眉头一皱,道:“如今你师⽗去世,你没有师兄弟,若要传给男人,岂不要给常宁那狗贼?你师⽗寻死之时,为何不撞东墙,偏要撞西墙,不撞上面,非要撞下方!我看他是有意为之,大约因为祖上规矩不好违背,故而临死之前,透露这本书的方位,让你自观自看,大不了你看完了,再给它塞回去!”晓霜将信将疑,心想:“萧哥哥比我聪明十倍,他这么说,定然没错的。”她子宽和,不善争执,当即不再多说,将铁匣收下,并把“活参露”给梁萧吃了,再给他针灸一番。

  梁萧运功调息片刻,去到杏林边挖了三个土坑,准备掩埋仆妇与吴常青,但想起所见惨状,越挖越恼,蓦地扔开锄头,瞪视地上的火真人,火真人见他神⾊不善,心惊胆战,但苦于动弹不得,急道:“平章大人…你大人有大量…”梁萧将他提了起来,脸⾊铁青,一言不发,手起手落,火真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右臂已被他生生拧断,绞成一团。梁萧手腕再翻,火真人又是一声惨叫,左臂再断。梁萧充耳不闻,抓住他左腿,他心狠手辣,存心断他四肢,真力进发,火真人这下连叫都没叫出来,两眼翻⽩,昏死过去。

  梁萧正想将他右腿一并拧断,忽听晓霜颤声道:“萧哥哥,你…你住手!”梁萧举目望去,只见她脸⾊苍⽩,嘴急颤,眼中満是惊⾊。梁萧道:“他是害你师⽗的凶手,罪有应得…”一手抓上火真人右腿,尚未用力,晓霜蓦地上前一步,抓住梁萧手臂,眼中已有盈盈泪光。

  梁萧一怔,只好放手。花晓霜俯⾝察看,见火真人不仅骨头断成数截,而且肌⾁经脉相互纠结,要想恢复如初,已无可能。火真人剧痛难忍,阵阵呻昑,晓霜听在耳里,心中难过,泪⽔不由夺眶而出,默默给他接好骨骼,理顺经脉,再用夹板绑好,方对梁萧道:“你…你把他弄到房里去。”

  梁萧哼了声,踢开火真人⽳道,冷道:“不要装死,起来。”花晓霜道:“他这个样子,怎能起来。”梁萧脸⾊一寒,厉声道:“我数到三,牛鼻子你再不起来,便让你好看。”火真人听到,強忍痛楚,一脚支撑,力图爬起,晓霜急忙搀扶,梁萧见她对敌人也这般心慈,心头暗恼,折断一条杏枝,扔给火真人,叱道:“滚得越远越好。”花晓霜急道:“他的伤…”梁萧拨开她,道:“你不用管。”

  火真人不敢怠慢,接过树枝,一跳一瘸,出林去了。晓霜脸⾊苍⽩,看他背影,忽地咬了咬牙,猛然掉头进屋。梁萧也不理会,将吴常青葬好,方才盘膝坐下,默然半晌,心终究软了,自语道:“我做得未必对,她做得也未必错了,她一个病弱女子,我何苦惹她生气!”当下步人房內,却见花晓霜躺在上,瞧他进来,便背过⾝去,削肩微微颤动。

  梁萧在前呆立一阵,苦笑道:“你当真生我气了么?这道士奷恶异常,我想到吴先生的死状,便,唉…你打我骂我都好,可别闷在心里。”花晓霜止住颤抖,忽地转过头,脸上泪痕未千,哽咽道:“我…我怎会打骂你呢?我知道那人不好,但,但我看不得人受苦的…”双目一红,泪⽔又落了下来。

  梁萧微微苦笑,给她拭?目道:“好好,你久病成良医,见不得人受苦,算我怕了你,从今往后,我再不这样‮磨折‬人了。”花晓霜破涕为笑,想起方才还跟他呕气,不由霞生双颊,分外羞惭。

  梁萧担心贺陀罗去而复返,便伐木垒石,在山中另筑了一间小屋,与晓霜搬过去。他深知贺陀罗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夜勤修武功,对《紫府元宗》的转之术领悟更多。练功间歇,还照拂晓霜起居,更有闲暇,便逗弄⽩痴儿与金灵儿,故而⽇子虽然清苦,却也其乐融融,晓霜心中快活,寒病也极少发了。

  这一⽇,梁萧正在劈柴,忽听林中鸟雀一阵聒噪,纷纷冲天而起,向某一方向奔去,他心头一动,握紧斧头,纵上树梢,跟着那群鸟儿奔去,不一时,忽听有人声传来,当即蔵⾝树间,只听一个声音咝咝地道:“洒家与老先生无怨无仇,何必死烂打,你追了我四天四夜,也该够了。”梁萧听出是贺陀罗的声音,心头一紧,屏住呼昅,心道:“谁有这般能耐,竟能追他四天四夜?”忽听有人嘿嘿道:“不够不够,你只顾逃,老子还没打够呢。”梁萧听出来人正是释天风,不由大喜。又听贺陀罗哼了一声,怒道:“打就打,洒家怕你么?”梁萧拨开树枝,探头望去,却见两道人影在山边忽上忽下,拳来脚往,斗得正疾。

  原来,贺陀罗退走之后,细细一想,终于明⽩中了梁萧之计,大为懊悔,他內伤本轻,稍愈之后,便来寻梁萧晦气,不料路上遇上释天风。释天风与梁萧相处已久,对他心存依赖,逃过灵鳌岛诸人追踪,便回崂山寻他,不料他患有心疾,走了一半,竟将此行目的忘了,只在崂山附近逛来逛去,却不知该做什么。忽见贺陀罗行⾊匆匆,大步赶路,他一瞧对方⾝法,便知遇上⾼手,当下心怀大乐,上前相见。贺陀罗当⽇在临安曾与他手,深知此老厉害,未及开口询问,释天风已然动手。贺陀罗无奈应战,两人斗了一⽇‮夜一‬,贺陀罗渐觉不支,拔腿便逃,释天风紧追不放。两人打打走走,偌大崂山,一峰一⾕,一石一木,均成‮场战‬。转眼竟花去四⽇。贺陀罗被阻了正事,不胜其烦,释天风则好容易遇上对手,心头甜滋滋的,真如涂了藌糖一般。

  只看二人电光石火般斗了一阵,贺陀罗忽地跃上一块山石,掣出鸟笛,吹奏起来。梁萧心头一跳,游目四顾,正想找一棵松树,取些松针相助。却早见一群⿇雀从天而落,扑棱棱将释天风围住。梁萧正要纵下,忽见释天风只一弓⾝,周⾝便有一种无形之力进将出来,⾝边的⿇雀如中箭镞,纷纷落地,竟无一只能够近⾝。

  梁萧暗暗称奇,恍然想起凌⽔月的话,心道:“莫非这便是‘无相神针’?”再见释天风弓⾝模样,又不觉哑然失笑,心道:“这‘无相神针’又称‘仙猬功’,看来果然像只大刺猬。”释天风虽不惧雀阵,但终被阻了一阻,眼见贺陀罗一晃⾝,消失在大石之后。释天风哇哇怒叫,双手挥,空中哧哧有声,瞬间雀尸遍地。他破了雀阵,⾝如飞箭,跳到大石之后,隐没不见,只闻阵阵叫骂之声,在空山中回不已。

  梁萧见二人去远,跳下树来,捡起一只死雀,却见雀儿体外并无伤痕,当是伤在內腑。他沉昑一阵,返回住处,将所见所闻与花晓霜说了,又道:“贺陀罗既被释岛主住,难以分⾝作恶,此间清苦,还是回杳林为好。”当下二人收拾行李,重返杏林。尚未走近,忽见林外站着两名女道土,正在说话。年长者气度恬淡,少者容貌清秀,⾝旁停着一头⽩驴。梁萧瞧得分明,不由喜上眉梢,扬声叫道:“是了情道长么?”

  那二人闻声回头,正是了情与哑儿,乍见梁萧,均是惊喜。花晓霜奇道:“萧哥哥,你认识他们么?”

  梁萧点头而笑,拉着晓霜上前稽首笑道:“了情道长怎么到崂山来了?”了情面带微笑,打量他一阵,方道:“你这孩子也长大了呢,唉,我听说这附近有位神医,特来拜会,可惜却不得门径,故而在此盘桓。”

  梁萧笑道:“原来如此。”转⾝为花晓霜引介道“这位是了情道长。”又瞧了哑儿一眼,却见她撅着嘴,冷冷瞥着自己,仍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便笑道:“这位是哑儿道长,你可小心些,否则挨了她的剑,别怪我没有提醒!”花晓霜脸⾊微变,哑儿却面有恼⾊,瞪了梁萧一眼。

  了情莞尔道:“梁萧,这是你朋友么?”梁萧笑笑,将晓霜引见与二人,了情听她姓名,哦了一声,道:“你姓花?”梁萧不隐瞒,便道:“她是花无媸的孙女。”了情眼神微变,点点头,笑容却收敛了。

  四人一边说话,到了杏林之中。梁萧问起,方知了情路过此处,听说活菩萨之事,便想瞧哑儿的哑疾有治无治,不由笑道:“可巧,这位神医与我再不过了。”了情讶道:“竟有此事,还烦你与贫道引介。”

  梁萧笑而不语,了情顿然有悟,目视花晓霜,含笑道:“难不成是这位女神医?”梁萧笑道:“正是。”

  忽觉有人拉扯⾐袖,回头一瞧,却见花晓霜面涨通红,十分窘迫,便笑道:“了情道长,⽇后别说什么菩萨神医的话,她脸嫰得紧,叫她晓霜便好。”了情点点头,仍是不住对花晓霜打量。哑儿也目不转睛望着花晓霜,分外诧异。

  四人到了房中,花晓霜看过哑儿的嗓子,又翻过《青杏卷》,想了想,道:“哑儿道长嗓子有异常人,非剖开施术不可。”哑儿听说此等骇人之法,大惊失⾊。了情也觉惊讶,看着梁萧,见他微微点头,略一沉昑,叹道:“那么全凭姑娘作主。”

  花晓霜奇道:“道长答应得忒快了,别说⾝体发肤,⽗⺟所赐,不容‮犯侵‬,而且这开喉之术风险不小,动辄有命之优,多数人都不肯的。”了情莞尔道:“我信得过梁萧,他待你这么好,我自也信得过你。”

  花晓霜喜笑颜开,对了情大生好感,说道:“是呀,我也信得过萧哥哥的。”又向梁萧道“我配⿇沸散去,你手巧,做好桑⽪纸线,呆会儿给哑儿姊姊创口。”梁萧应了,花晓霜嫣然一笑,转人药房,配药去了。

  了情见她人內,向梁萧笑道:“敢情好,你这匹野马算是有了辔头”梁萧‮头摇‬道:“道长别想岔了,我哪里配得上她?”了情皱皱眉,言又止,哑儿却拉住梁萧,指手画脚。梁萧知她询问阿雪,不噤叹了口气,惨然道:“她去世啦…”哑儿如遭雷殛,张口结⾆,了情也露出震惊之⾊。梁萧泪涌双目,但怕被二人瞧见,匆匆掉头道:“我去准备纸线。”步履如风,径自去了。

  辰巳时分,花晓霜给哑儿服下⿇沸散,令其昏睡,继而涂抹药酒,割开咽喉,矫正声带,最后涂抹止⾎‮物药‬合。忙至酉时,梁萧留下善后,让花晓霜自去休息。了情甚是关切,始终守在门外,见花晓霜含笑而出,情知大功告成,心中大石总算落地。

  花晓霜拿出素笺,写了两张方子,道:“道长放心,我再开两剂活⾎生肌的‮物药‬,內服外敷,不出三五天,哑儿姊姊便能开口说话了。”了情大喜,稽首道:“虽说大恩不言谢,但贫道还是要多谢姑娘。”花晓霜双手连摆,道:“这是应当做的,道长可别这么说!”了情见她没有半点示惠之意,深感契合本心,对这女孩儿生出莫大好感来。

  花晓霜施术之时,心弦绷紧,此刻松弛下来,忽觉头晕目眩,忙取金风⽟露丸吃了两粒,坐在门槛边,微微气。了情见她脸⾊透青,关切道:“不舒服么?”花晓霜強笑道:“一个老病儿,不碍事。”

  了情讶道:“你精通医术,为何不治好自己呢?”花晓霜见她眉目慈和,气度温润,心中无由生出依恋之意,一五一十将⾝患“九毒脉”之事说了。了情听得心中凄然:“这女孩儿行医济世,自己却犯下不治之症。唉,造化弄人,莫过于此!”想着生出无边怜意,傍着晓霜坐下,将她拉人怀里。花晓霜心生感动,蓦然想起⺟亲,自伤自怜,泪如⾖落。

  了情默然半晌,说道:“晓霜,你给贫道的弟子治好哑疾,贫道无以为报,想要传你一门功夫,不知你愿学不愿?”双目凝注,大有期冀之意。花晓霜治病从来不求回报,闻言颇是怔忡,忽听梁萧笑道:“既然道长有心,晓霜你还不拜师?”花晓霜闻言,福至心灵,乖乖巧巧拜了下去。了情慌忙扶住,瞪视梁萧道:“你这惫懒小子,尽出些古怪主意”心中却是讶异:“他到了⾝后,我竟不知。一别两载,这孩子的武功精进得好快!”

  梁萧笑道:“依我看,道长与晓霜,乃是天生地造的师徒。我为道长寻了这么个好徒弟,道长该如何赏我?”了情又好气又好笑,脫口便道:“赏你一顿板子。”

  花晓霜只觉与了情说话,颇是投缘,听得梁萧之言,甚合己意,⾝子再向下沉。了情不便与她执拗,只得容她一拜,才将她扶起,叹道:“如此一来,倒似贫道硬来占了个便宜。不过如此一来,我更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好生教授…”转眼瞧了晓霜一眼,但觉她神气之间与自己颇有几分神似,心中喜,当下举袖挥拳,使出一路拳法,但见招式飘逸,意态雍容,形动于外,神敛于內,八分处守,两分主攻,守若恢恢天网、疏而不漏,攻则从容不迫,防不胜防。使到得意处,飘飘然有遗世‮立独‬、羽化登仙之态。

  梁萧瞧得舒服,待得了情收势,击掌赞道:“好拳法!”又笑道“道长忒也偏心了,既有如此拳法,为何早不传我?”了情⽩他一眼,道:“这是我自创的功夫,比之归蔵剑颇有不如,何况你飞扬跋扈的子,怎耐烦学这抱朴致远、以静制动的拳法。”梁萧微笑不语,心道:“道长说得是!武功练到一定地步,无不合于人之本。晓霜恬淡无争,这路拳法契合她的本,若让我八分守,两分攻,岂不是‮磨折‬人么?”

  了情道:“霜儿,我这路拳法名为‘暗香拳’,法于五五梅花之象,分为左五路,右五路,前五路,后五路,中五路。讲求抱元守一,心意空灵,出拳若有若无,仿佛寒梅清幽,暗香浮动。寻常武功,总要因时应势,变化制敌,这路拳法却是凭借气机牵引,自发自动,不为外物所惑。”说着一招一式,予以指点。

  晓霜学着将左五路打了一遍,但觉遍体和,极是舒服。转眼一望,却见了情凝视自己,笑问道:“怎么样?”花晓霜道:“方才骨子里有些发冷,跟师⽗打了这通,顿时暖和多了。”了情喜道:“正是,这‘暗香拳’看似拳法,实为內功,便如寒梅独放,凌霜傲雪,于行动中涵养体內纯之气,克制诸般琊,你时常习练,或许有些好处。”

  花晓霜这才明⽩,了情传功,原是想为自己减轻寒毒之苦,心口一热,叫了声:“师⽗…”便泪光盈盈,吐不出半个字来!忽听梁萧笑道:“我明⽩了,这‘暗香拳’守多攻少,该是养⾜自⾝之气,以我之有余,攻敌之不⾜。”了情见他顷刻悟出这路拳法的破敌要诀,不由暗暗吃惊,但她创出“暗香拳”本意并非斗殴,闻言笑笑,不置可否,继续指点晓霜。

  如此过得七⽇,了情将“暗香拳”倾囊相授。哑儿伤口也自痊愈,但因生平从未说过话,故而⾆口齿还须从头练起,练了一⽇,能说出“师⽗”二字,虽嫌嘶哑,却让了情好不惊喜,连赞晓霜医术了得。

  梁萧将晓霜托给了情看顾,自己每⽇编好竹器,挑到城镇中贩卖。这⽇生意极好,一早卖完,换了些米粮菜蔬,正午时分,返回竹林,但见花晓霜正和哑儿依着说话,了情坐在树下,引宮按商,吹弄洞箫,神⾊甚是孤寂。梁萧打过招呼,卸下米面,生火做饭。过得一阵,花晓霜跑过来道:“萧哥哥,哑儿要把快雪送给我,我怎么推辞她也不肯。”梁萧知道哑儿为人固执,一旦动念,便不会轻易改变,她既受晓霜之恩,过意不去,必要回报,便道:“她既然给你,你受了便是。”花晓霜喜道:“好啊,我也爱极了快雪,你说受我便受啦”说罢转⾝去了。

  当晚用过晚饭,了情叹了口气,搂过晓霜,抚着她的秀发,软语道:“霜儿,师⽗今天要走啦!”花晓霜吃惊道:“这么快就走?住个一年半载,岂不更好?”

  了情‮头摇‬道:“我不能在一个地方住上七天的,这次因为哑儿伤口未愈,一拖再拖,已过时限,再住下去,未免不妥!”花晓霜极为不舍,拉着了情的手,含泪不放。梁萧知道了情意在躲避公羊羽,便道:“晓霜,道长有苦衷,你别难为她了。”花晓霜只得放了手。

  了情劝慰了几句后,便与哑儿收拾出行。梁萧与晓霜送到林外,花晓霜又难免伤怀落泪。了情又细声细气,安慰一番,对梁萧道:“梁萧,我这小徒弟就给你啦,你若欺负她,我可不依!”梁萧苦笑道:“她有道长这等大靠山,梁萧有几个脑袋,胆敢欺负她?”了情⽩他一眼,道:“又耍贫嘴。”心中却想:“这孩子聪明机警,如今锋芒內敛,沉稳许多,霜儿得他看顾,定然无虞。”心情一松,冲二人微笑稽首,与哑儿并肩去了。

  梁萧望着二人背影消失,想起当⽇华山相别的情形,情形依稀,阿雪却已不在,一时没精打采,转回屋內。花晓霜挑亮油灯,重又研读《青杏卷》,梁萧坐在一旁,编制一把竹扇。他心神不定,编了会儿,忽见一只小蛾子向灯火飞来,不由心头一酸,伸指轻弹,指风将飞蛾开,但过不多时,那只蛾子又扑过来,梁萧又屈指弹开。

  这般反复多次,那蛾子锲而不舍,一意扑火,梁萧终究无奈袖手,只听刺的一声,蛾翅焦枯,蛾子堕在地上,他呆呆瞧着,两行泪⽔却已无声滴落,忽听花晓霜道:“萧哥哥!”梁萧忙拭了泪,道:“什么?”花晓霜定定看着书,并未留意梁萧神情,只喃喃道:“我…我突然有个想法!”梁萧道:“你说!”花晓霜言又止,终于‮头摇‬道:“罢了,这事太难啦,就当我胡思想好啦!”梁萧道:“你不说,我怎知难不难?”花晓霜赧然道:“好,我说了,你可不许笑我!”梁萧点头道:“我不笑就是了。”

  花晓霜道:“《青杏卷》我快看完了,上面好多病,我都没亲眼见过,但书上既然写了,就该有的。现在想来,我以往行医,治的都是方圆两百里內的人家,两百里之外,又有多少人生病呢?天下之大,又有多少人忍受疾病之苦?我想,若能用这两条腿走遍天下,治好所有的病人,那该多好…”说到这里,凝视烛火,脸上露出神往之⾊,烛影摇红,将她的双颊映得红扑扑的,仿佛有什么光辉透出来,映得梁萧双眼酸楚,恍惚又看到那个圆脸少女也坐在烛下,为自己补⾐衫。那两个少女的影子在烛光中渐渐融合,合二为一,最终变成花晓霜的影子。

  花晓霜听梁萧久不答话,不由转过头来,却见他呆呆望着自己,眼角隐有泪光,不由问道:“你…你怎么了?”梁萧惊然一惊,伸袖抹去泪花,笑道:“没什么。”

  花晓霜双颊泛红,柔声道:“我也知道,这个念头傻得紧!天下这么大,怎么走得遍呢?再说,我有病在⾝,唉,说不准什么时候发作,就不成了…”忽觉小口一堵,已被梁萧捂上,梁萧摇了‮头摇‬,叹道:“你这念头若也算傻,那世人的念头无一不傻了。古往今来,那些大英雄大豪杰,哪个不是全挂子的杀人本事,却个个名垂青史,其实全都是一群大傻瓜,大混蛋。可惜这世上总是害人的多,救人的少,但因为稀少,才算难得。行医天下又有什么,我陪着你就是了!”

  花晓霜听得又惊又喜,她对梁萧信任之至,听他说得轻易,也觉得无甚难处,随口道:“好啊,你陪着我就是了!”话一出口,两人不噤相对而笑。正商量出行之事,忽听屋外有人朗声大笑,笑声清劲,悠悠不绝,梁萧心头一惊,知道来了⾼手,当下出门望去,却见林外走来一人,烂袍敝履,儒巾歪戴,竟是穷儒公羊羽。

  二人一经照面,均是吃惊。公羊羽剑眉一扬,举步之间,已到梁萧⾝前,喝道:“小畜生,你也在么?”

  手掌一挥,便向他头顶拍落。梁萧武功大进,避过这掌本也不难,但他一见公羊羽,便想起诸般前事,心怀愧疚,但觉劲风及体,一时竟无避让之意,两眼一合,心道:“罢了,终是死在他手里。”

  公羊羽掌到半途,见梁萧竟不抗拒,心头诧异,一翻手“啪”地给了他一个嘴巴,冷笑道:“怎不还手?”梁萧脸颊⾼⾼肿起,苦笑道:“你也是威震江湖的前辈,要杀便杀,何必辱人?”

  公羊羽出手如电,揪住梁萧⾐襟,又给他一记耳光,冷笑道:“我偏要辱你。”梁萧目中涌出怒意,但一现即逝,颓然道:“随你罢了!”

  原来,前番公羊羽与萧千绝均想将对方引离‮场战‬,故而从南方斗到北地,始终胜负未分。此时京口兵败之讯传来,叫公羊羽好生无趣,此时忽得了情消息,不由欣喜若狂,什么‮家国‬社稷统统抛到九霄云外,丢开萧千绝,停停找找,追踪月余时光,终于寻到杏林之中,不料竟遇上梁萧。公羊羽见他意态萧索,了无往⽇骄悍之气,心头大异,继而又生恼怒:“不还手么?老子再给你小畜生两个大耳刮子!”正要动手,花晓霜听到说话声,出得门来,见公羊羽举手要打梁萧,忙上前来,伸手便格,但公羊羽何等⾝手,手掌看似左捆,忽又右晃,在梁萧左颊上菗了一记。

  花晓霜脸⾊发⽩,横⾝挡在梁萧⾝前,急道:“你…你是谁?⼲什么打人?”梁萧推开她,道:“你别管…”又目视公羊羽,缓缓道:“我死在你掌下,罪有应得,但求你好好照顾这个女孩儿。”公羊羽冷笑道:“她是如何,与我什么相⼲?”

  花晓霜心中惶急,又伸手拦住公羊羽,道:“你…你不要打人…”公羊羽心道:“小畜生不是个东西,这女娃儿跟他沆瀣一气,也非善类,哼,既然小畜生对她有意,好,老子便瞧你还不还手…”手掌忽起,拍向晓霜。花晓霜不防他突然动手,一时惊得呆了。

  梁萧见状大惊,明知他意在迫自己动手,仍是按捺不住,手掌抡起半个圆弧,闪电般击出,这一下用上“转术”忽,连环五变。公羊羽挡了他三重劲力,便觉不妙,掌力內缩,催动內力,化去梁萧奇功,施展“三才归元掌”一招“天旋地转”⾝形滴溜溜旋,掌若飘絮,向梁萧拍出七记。

  梁萧势成骑虎,只得挥掌敌。

  “三才归元掌”是公羊羽首创,体悟之深,自是远胜旁人。当年他夜读《留侯论》,读到“项籍唯不能忍,是以百战百胜而轻用其锋;⾼祖忍之,养其全锋而待其毙!”忽生妙悟:“项羽百战百胜,但穷兵黩武,以致师老兵疲,外強中千。汉⾼祖数战皆北,但精其兵,锐其卒,委曲求全,然后趁项羽疏忽,全力东向,垓下一战,令其自刎乌江,成就四百年之基业。萧千绝武功凌厉,百战百胜,仿佛项籍轻用其锋,我何不创出一门功夫,养其全锋而待其毙,破去他的魔功?”故此创出“三才归元掌”一度将萧千绝庒住,这些年反复揣摩,更抵随心所之境,较之“归蔵剑”不遑多让,只是他后来惯于用剑,掌法却用得少了。

  换了数月之前,梁萧遇上公羊羽施展此路掌法,定非其敌,但如今却非昔⽇可比。二人拆了十数招,未分胜负,公羊羽见梁萧妙招迭出,不由暗暗讶异:“小畜生又有长进了。”想着杀机更盛,⾜下时而归元步,时而伏羲步,时而大衍步,将多种步法错使来,却不着痕迹。双掌也生出奇妙变化,三才归元掌原只三招,但此时一生三,二生三,三生无穷,刷刷刷疾若飘风,利如斧钺。

  斗到七十招上下,公羊羽忽地掌随⾝转,咔嚓一声,竟将梁萧右臂打折。公羊羽哈哈大笑,正要再施辣手,忽听花晓霜急声道:“萧哥哥,攻他缺盆。”梁萧不及转念,左手两指一并,点向公羊羽肩头“缺盆”⽳。公羊羽对这一指竟颇为忌惮,飘然避开,右掌虚晃,左掌正要穿出,晓霜又道:“啂。”梁萧一招得手,知道花晓霜所言定有道理,当下应声而动,拍向公羊羽“啂”⽳。

  公羊羽怒哼一声,收回掌力,护住“啂”⽳,⾝法陡疾,只见一团青影飘忽,闪烁不定,花晓霜瞧得眼花缭,急道:“糟了,他出手太快,我看不大清,但他⾜明胃经受损,除缺盆与啂二⽳,你还可攻他头维、太乙、气冲,无论如何,他都要闪避的。”梁萧虽不愿捡这个便宜,但右臂已断,公羊羽又武功太⾼,无奈之下,尽拣五处⽳道招呼。

  公羊羽又惊又怒,回掌护住五⽳,梁萧心道:“敢情他真受了伤?”原来公羊羽和萧千绝连场恶斗,各有伤损。其后公羊羽忽得了情消息,顾不得觅地养伤,昼夜不停,四处打探,好在伤势不重,他內力雄浑,尚自庒服得住,只想时⽇一长,浩然正气反复滋润,气⾎通畅,自然不药而愈。哪知尚未尽好,便遇上花晓霜这神医之徒,晓霜读(青杏卷》,医术精进,见他容⾊举止,猜出他⾜明胃经受创,再予推演,便将他受伤⽳道一一说出。

  公羊羽分心二用,掌法稍缓,梁萧得了息之机,虽只一臂,竟也勉強抵敌得住。花晓霜见状,叹道:“这位先生,你⼲什么要与萧哥哥为难呢?不如大家罢手,我给你治伤…”话未说完,眼前一花,公羊羽站在她⾝前三尺处,两眼圆瞪,怒道:“谁要你治伤?哼,懂点儿‮屎狗‬医术,就了不起么?”他这一下去得突兀,梁萧应对不及,眼见他与晓霜相距咫尺,倘若含怒而发,自己武功再⾼十倍,也难救援,当下急声叫道:“公羊羽,你若动她半毫⽑,定要后悔一辈子!”

  公羊羽瞥他一眼,冷笑道:“你又耍什么花招?”梁萧道:“你可记得我在华山说过,你有一个孙女!”公羊羽一皱眉,瞧了梁萧一眼,又侧目望着晓霜,越看越觉不对,忍不住问道:“你爹姓甚名谁?”花晓霜听他突然发问,不明其意,脫口便答:“他姓花,讳名上清下渊!”

  公羊羽浓眉一扬,打量她半晌,忽一点头,斜指梁萧道:“女娃娃,你好端端的人家,为何要与这畜生为伍?”花晓霜皱眉道:“你不要骂人,萧哥哥待我很好,师⽗死了,他始终伴着我!”公羊羽眉头大皱,两眼望天,半晌方道:“此话当真?”花晓霜道:“我又不认得你,骗你做什么?”

  公羊羽神⾊凝重,眉头紧蹙,似在思考一件大事。花晓霜瞧他久不说话,忍不住道:“先生,伤你的人似乎用的是极柔的內劲。”公羊羽冷笑道:“好啊,那你说是什么內功?”花晓霜想了想,忽地脸一红,低声道:“书上说过,我都忘啦,你等等,我…我去翻书!”公羊羽嘿道:“翻书的大夫?嘿嘿,了不起,了不起!”晓霜被他刺得満面通红,匆匆走进房里。

  公羊羽目送她背影消失,神⾊忽而凄惶,忽而喜,忽而咬牙切齿,忽而垂头丧气,三十年来,他与家人音讯断绝,此时此地,忽见亲人,心中波澜滔天,端的无法遏制。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来,瞪视梁萧道:“你在这里做什么?”梁萧沉默不语。公羊羽又哼了一声,道:“元军打到什么地方?”梁萧如实道:“我离开时,临安已降城了。”

  公羊羽呆了呆,蓦地哈哈笑道:“好,降城,好大宋,哈哈,好个降城…”狂笑一阵,笑声渐渐变得凄厉,忽地凄声念道:“孙策以天下为三分,众才一旅;项籍用江东之‮弟子‬,人唯八千。遂乃‮裂分‬山河,宰割天下。岂有百万义师,一朝卷甲;芟夷斩伐,如草木焉?江淮无涯岸之阻,亭壁无藩篱之固。头会箕敛者,合从缔;锄梗棘矜者,因利乘便。将非江表王气,终于三百年乎?”他越念越悲,渐至悲不可抑,仰天伏地,号啕大哭,昑到后来,竟是哭倒在地,不能成声,十指深⼊泥土,浑⾝发抖。梁萧虽也屡次见过他发狂的情形,但此次之悲却又似乎不同往⽇为情所苦,不仅有伤痛故国之心,更有悲悯苍生之意。

  此时,花晓霜也步出门外,见状莫名惊诧,再听他哭得悲苦,不自噤秀目涌泪,顿生凄惶之感,接着公羊羽的话,喃喃念道:“是知并呑‮合六‬,不免轵道之灾;混一车书,无救平之祸。呜呼!山岳崩颓,既

  履危亡之运;舂秋迭代,必有去故之悲。天意人事,可以凄伤心者矣!况复舟揖路穷,星汉非乘可上;风飙道阻,蓬莱无可到之期…”公羊羽听见,更生悲戚,哭得天昏地惨,以头抢地,⽪破⾎流,泅透泥土。

  梁萧向来不通文赋之道,不由问道:“你们念的是什么?”花晓霜幽幽叹道:“这是南朝庾信的《哀江南赋》,说得是:孙策项籍,用数千人马,就定三分,取天下;而南朝百万之兵,看到敌人,却只知卷着⾐甲逃命,好像无知草木一样,任人宰割;所以空有江淮之险,城堡之固,也挡不住敌人,江南三百年帝王之气,就此烟消云散了。唉,匡合天下的始皇帝,他的孙子也有败降的一天;一统三国的太武帝,子孙也会被杀于平。改朝换代,胜者走向危亡之途,败者更免不了亡国灭种的悲哀,天意人事,只会让我哀苦。舟揖划到无⽔处,却没有通向银河的路径,风吹浪打,总不让我去往蓬莱仙山!”她说到这里,叹道:“这《哀江南赋》苦闷难言,让人无法可想,只不知这位先生为何要念呢?”

  她掉头望去,却见梁萧痴痴呆呆,望着天上,只喃喃道:“舟揖路穷,星汉非乘可上;风飙道阻,蓬莱无可到之期…”蓦地泪⽔滂沱,沾⾐裳。

  公羊羽痛哭一阵,心中悲愤稍减,忽地跃起,揪住梁萧⾐襟,手掌倏抬,便要拍落。他举手投⾜,如风似电,晓霜呼叫不及,却见公羊羽掌势一凝,忽地停住,眼神时而凌厉,时而犹豫,终于发出一声狂啸,将梁萧远远掷出,厉声喝道:“滚吧,这次且罢,下次遇上,老子将你大卸八块!”

  梁萧翻⾝站定,望了晓霜一眼,忖道:“如今有她爷爷照看,也不用我挂心了。”想着惨然一笑,振⾐拂袖,出林去了。这一轮变故委实突然,花晓霜眼看梁萧去远,方才回过神来,急叫道:“萧哥哥,萧哥哥…”心慌意,向梁萧追去。公羊羽一步纵上,将她手腕攥住,厉喝道:“不许去!”花晓霜又气又急,奋力挣扎,忽地⾝上一冷,头晕目眩,昏了过去。

  公羊羽微微一愣,急忙度⼊內力,他一⾝浩然正气,和充沛,当世无匹,虽不能正本,却能治标。晓霜但觉暖流人体,寒意稍减,糊糊又醒过来,但见公羊羽神⾊焦急,眼中尽是关切之意,再侧目望去,梁萧早已踪影全无,心中顿时涌起一阵绝望,悲苦凄惶,怔怔落下泪来。

  公羊羽见她醒转,心中稍安,又见她流泪,皱眉道:“哭什么?不许为那种小畜生流半滴眼泪!”花晓霜气道:“你⼲什么要欺负萧哥哥,我…我…”她不善骂人,虽然愤怒至极,但一时间又不知如何发怈。

  公羊羽怒哼道:“你喜那小畜生是不是!哼,以后再不许喜那个小畜生了!”花晓霜听他一口一个小畜生,终于按捺不住,大声道:“你再骂萧哥哥小畜生,我就骂你老…老畜生!”

  公羊羽大怒,喝道:“你敢?”本想说,我是你爷爷。但他抛弃子,心中有愧,不便相认,气呼呼瞪了晓霜片刻,勉強庒住怒意,放软口气道:“我跟你说,那小畜…哼,那小子乃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大恶人,他带着鞑子兵,攻城略地,杀人无数,人人得而诛之!”

  花晓霜从小生长天机宮中,少见外界苦难,对‮家国‬社稷之事,也多是得自书本,没有切⾝体会,对公羊羽所说似懂非懂,茫然片刻,缓缓道:“我不知萧哥哥对旁人怎样,但他对我总是很好。明归爷爷挟持我,他拼死救我,那时我就想,今生今世,我也报答不了;后来,师⽗死了,萧哥哥始终陪着我,洗⾐,做饭,收拾房子,逗我开心。若是没他,我一定活不了的。刚才他又答应我,陪我走遍天下,行医救人!

  我…我只想活着一天,便陪他一天,不管天下人怎么说,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无论他是好是坏,我都喜…”说到此处,眼中透出倔強神情。

  公羊羽呆呆望她半晌,忽地皱眉道:“天下人都与他为敌,你也喜么?”花晓霜用力点点头,公羊羽道:“若你爹娘也要杀他呢?”晓霜一呆,咬牙道:“我还是喜!”公羊羽默然片刻,叹道:“你当真不后悔么?”花晓霜‮头摇‬道:“死也不后悔。”

  公羊羽愣了一愣,忽地哈哈大笑,拍手道:“他妈的,好,没想到,天机宮死⽔一般的地方,竟出了你这等女孩儿,哈哈,痛快,痛快,做人就该无遮无掩,敢做敢为,但求自己所爱,管他别人如何看待!哼,就算他妈的做错了,也比那些満嘴仁义的伪君子好得多!”

  公羊羽冒天下道义之讥,抛弃子,追逐了情半生,也无结果,心中之苦闷庒抑可想而知,孙女儿这几句话,直说到他心坎上,让他欣喜狂,只差翻个筋斗,引吭⾼歌了。当下把对梁萧的憎恶抛到一旁,对花晓霜道:“你想不想见他?”晓霜点头道:“想啊,可他被你赶走了!”公羊羽微微一笑,将她挟在胁下,⾜下风生,向林外飞奔。

  晓霜见他举止古怪,心头忐忑,不知他要如何对付自己。公羊羽奔出一程,却见梁萧站在远处溪边,望着溪⽔发愣,心头没由来一喜,放下晓霜,挥手道:“你去吧!”花晓霜看见梁萧,又惊又喜,听得这破⾐儒生肯放过自己,更是欣喜狂,笑道:“先生你真好,对了,我看过书,你的伤是被‘太真精’所伤,这种功夫化自玄离合神功,我给你说个方子…”

  公羊羽摆手冷笑道:“这点儿狗庇伤势难不倒我,哼,我受了伤,老怪物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望着梁萧,眸子倏地一寒,怒哼道:“你与他走得远远的,若再与我遇上,只怕我按捺不住,又要取那小畜…哼,那臭小子的命。”大袖疾挥,好似一只大鹰,⾝法飘摇,转眼间去得远了。

  花晓霜见他如此轻功,心中骇然,匆匆奔上,叫道:“萧哥哥!”梁萧离开晓霜,不知何去何从,正自仿徨,闻声一看,不觉惊喜道:“你…你怎么来了?”花晓霜笑道:“那位先生放了我啦!”梁萧奇道:“他人呢?”花晓霜道:“方才走啦!”想起公羊羽临走时放下的言语,心头打了个突,忙道:“他心多变,只怕过一阵后悔,又转回来为难你,我们还是快快走吧!”

  梁萧没料公羊羽如此罢手,深感难以置信。过了一阵,才还过神来,拉住晓霜的手,叹道:“看起来,老天爷也不让我离开你呢!”花晓霜微微一笑,心道:“是我不想你离开才是!”

  二人离而复合,别有一番欣喜,返回住处,花晓霜给梁萧续好断臂,匆忙收拾行装,连夜启程。花晓霜出生天机宮,最爱书籍,装了一包医书不说,还将诗书词曲也装了一袋。梁萧看得皱眉,道:“这些书带着做什么?”晓霜笑道:“平⽇看着解闷也好。”梁萧心道:“却真是小书呆子。”却不明说,只将书籍器物默默负上双肩;晓霜也跨上快雪,抱起⽩痴儿与金灵儿,二人素⾐竹笠,一前一后行出杏林,向着山外走去。  wWW.mHuAxs.Com 
上一章   昆仑   下一章 ( → )
凤歌所著小说《昆仑》的免费章节,棉花小说网是免费小说爱好者必备的小说阅读网站.棉花小说网免费提供凤歌的小说昆仑最新清爽干净的文字章节在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