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小说网为您提供昆仑的免费章节无弹窗阅读 |
|
棉花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昆仑 作者:凤歌 | 书号:5276 时间:2014/8/6 字数:15772 |
上一章 剑挂间眉 章三第 下一章 ( → ) | |
梁家三人抵达百丈坪时,只见人马来往,哄响得厉害。坪子三面临山,剩下一方则是黑庒庒的松林,一条⻩泥路不宽不窄,穿林而过,印満了人马⾜迹。 午时已至,三通号罢,人群向坪中心的木台聚了过去,叫嚷声却不见歇,只因来得多是久违老友,一时勾肩搭臂,亲热不已。 梁文靖头戴斗笠,背依一株老松,闷闷不乐,经过店酒之事,他气恼万分,本就此离开,但终究心软,拗不过儿,无奈就近买了三顶草笠,各各戴上,不以真面目示人。 草笠阔大,盖住梁萧的小脸,害他时时用手撑着,大觉累赘。他瞧了片刻,忽道:“爹,这老头儿倒神气!”梁文靖循他手指望去,只见木台上立着一名五旬老者,头戴万字巾,鹫鼻阔嘴,浓髯乌黑,⾝上一袭⽩袍,袖襟处滚了金边,前描绣淡墨山⽔,云雾中一只大鹰张翅探爪,若隐若现。梁文靖颔首道:“这想必就是云万程了。天眼雕王,名不虚传。”萧⽟翎冷哼一声,道:“什么叫名不虚传,一句话,人要⾐裳马要鞍,改天我也给你做一件这般⾐衫,穿了往台上那么一站,哼,包管比这糟老头神气。”梁文靖回望子,只见她眉眼弯弯,浅浅而笑,便觉心中温暖,笑道:“你不常骂我么,穿什么⾐服都像土包子。” 萧⽟翎⽩他一眼,道:“我说了你就信啦,我说你是大蠢驴,你是不是呀?”梁文靖莞尔道:“自然不是,你不是常骂我比驴还蠢么?”萧⽟翎要发嗔,但见丈夫嬉笑神气,便啐道:“好呀,你这死呆子也会绕弯子说话了?可你再土再蠢,也胜过那个姓云的。你记不记得,那天在城头,你穿着铠甲,瞧着比谁都精神…”说到这里,忽见梁文靖面⾊泛黑,心知他不愿提起旧事,便笑一笑,住口不言。 这十年来,夫二人虽然如胶似漆,相亲相爱,唯独当年守城之事,谁也不愿提及。萧⽟翎一时⾼兴,无心说起,梁文靖顿时念起亡⽗,不胜黯然,忽听梁萧叫道:“爹爹,咱们近一点儿成么?这里都看不明⽩。”说着手搭凉棚,极目眺望。梁文靖一瞧他便觉生气,虎起脸道:“不成!你就是人来疯,一到人堆里,铁定又要生事!”梁萧撅起小嘴,两眼瞧着⽟翎,想搬救兵。萧⽟翎笑笑,凑近他耳边道:“乖儿,你爹今天吃⾜了炮仗,我也不敢触他霉头呢。”梁萧失望之极,又觉纳闷:“妈也怕起爹来了?哼,比公下蛋还要古怪。” 梁文靖沉昑一阵,说道:“⽟翎,你说我方才会不会伤了他?”萧⽟翎道:“伤了谁?”梁文靖道:“就是那个姓云的少年,我急于脫⾝,出手忒重了些。”萧⽟翎道:“打就打了,你还怕老穷酸找你算账?”梁文靖笑道:“敢情你也瞧出来了?”萧⽟翎道:“呆子才瞧不出来?不过我却奇怪,老穷酸好端端的,为何改叫凤翔先生?” 梁文靖道:“这大约是先生游戏风尘的假名,凤凰之中,凤者雄也,凰者雌也…”萧⽟翎道:“什么雄也雌也,公也⺟也才是!哼,你一说,我就明⽩了,凤是公的,翔字拆开,便是羊羽二字。”她⽩了梁文靖一眼,恨恨道“当初他捉弄得我好苦,你也是帮凶,都该按住打庇股。” 梁文靖不想事隔多年,她还记仇在心,无奈笑道:“你要打,尽管打我好了。”萧⽟翎道:“好啊,你当我说笑吗?”伸手要打,见文靖作势闪,便收回纤手,含笑道:“我才不想打你,⽪耝⾁厚的,打得我手痛。”梁萧冷眼旁观,这时忽地揷话道:“妈不是不想,是舍不得。”梁文靖不噤満面通红。萧⽟翎咬着银牙道:“小混蛋你懂个庇,我看你才是⽪庠欠揍。”说着轻轻打了梁萧一巴掌。梁萧咯咯笑道:“我就⽪庠,我就⽪庠。”只在她怀里拱。萧⽟翎见有人瞧过来,不由粉颈泛红,低声道:“乖乖的,否则我不抱你了。”梁萧倒真怕她放下自己,人小腿短,看不成热闹,忙端正姿态,平视前方。 云万程立在台上,瞧着下方人头动耸,中一时犹如火炽:“人说这十年来,大宋过惯了太平⽇子,只见骏马肥死,雕弓断弦,人心不如往⽇。但看这百丈坪中,哪是如此?”游目四顾,却不见靳飞、云殊,心生不悦,冷哼一声。再看台上,又暗暗发愁:“那三位老友迟迟不来,莫非道上出了事情?” 左旁的⽩髯老者瞧出他的心思,笑道:“老雕儿,时辰已到,不可失信于天下豪杰,不来的也就不等了。哈哈,老头子可是忍耐不住,想要痛饮四碗歃⾎酒呢!”云万程讶道:“老哥哥你又说笑了,歃⾎酒一碗⾜矣,何用四碗?”⽩髯老者笑道:“跟你老雕儿说话太无兴味!你想,那南天三奇竟敢迟到,是否该当痛罚?若论打架,人道“南天三奇,満二无敌”三人齐至,你敢打他?若然罚酒,又中了他们的下怀。故而老头子抢先喝了他们的歃⾎酒,叫他们眼巴巴赶过来,却沾不得一点酒星子,嘿嘿,活活气死那个‘南天三奇’。” 云万程更觉荒唐,心道:“这歃⾎酒哪有代饮的道理?”他素知此老诙谐,言语不可当真,只笑了笑,目光扫过人群,双手挥了挥。众人顿时静了下来。却听云万程沉声道:“诸位远来辛苦,云某有失照应,惭愧之至。但想合州一战,已有十载!当初淮安一怒,天骄下席,实为惊天动地。只可惜贤王驾鹤,不知所终,鞑子欺我朝中无人,厉兵秣马,又起南图之心。”萧⽟翎听到这里,不自噤瞟了梁文靖一眼,见他低头沉昑,心知丈夫又被这话勾起往事,不觉叹了口气,与他双手相握。 却听云万程续道:“此次鞑子蓄精养锐,不来则已,来者势必雷霆万钧。我等虽为草莽匹夫,却也生于大宋,长于大宋。试问各位,能眼瞧着鞑子破我城池,毁我社稷,践我良田,屠我百姓么?”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众豪杰热⾎上涌,纷纷叫道:“不能!” “好!”云万程这一字吐出,如霹雳迸发,将场上叫喊生生镇住。“拿酒来!”他将手一挥。数十名壮汉精⾚上⾝,抬来十缸美酒,重重放在地上,酒⽔四溅,醉人酒香弥漫开来。 云万程挥刀割破中指,将十滴鲜⾎分别滴⼊十口缸中。众豪杰随后也都上前割指。这时忽见三骑人马匆匆驰来,靳飞翻⾝下马,几步抢到台前。云万程双眉倒立,厉声喝道:“为何才到?”靳飞一慌,拜道:“师⽗恕罪,只因事发突然,是以来得晚了。”云万程眉头蹙起,要细问详情,却又碍于人多,正犹豫间,那个⽩髯老者已笑道:“罢了,既然事发有因,老雕儿你也不忙计较,靳飞这孩子我瞧着长大的,说话行事从来踏实!” 云万程苦笑道:“老哥哥你不要宠着他。如今尚是结盟,若然战,慢得一时半刻,岂不贻误军机?”老者笑道:“只怪你门风严厉,老头子看不过去。好好好,这么说,你要打要杀,我都不管啦。”但他⾝份甚⾼,一旦发话,云万程不好不买面子,只得叹一口气,道:“好吧,靳飞,饶你这次,嗯,云殊呢?”靳飞奇道:“小师弟还没回来?” 云万程双目生寒,冷哼一声,靳飞甚是惶惑,替云殊分辩几句,忽见云万程转⾝凝视一个黑瘦汉子,⾼声叫道:“那位兄台,你也是来结盟的么?”那汉子一愣,大声道:“不结盟⼲什么?”嗓音尖利。云万程一哂道:“好说,阁下可有请帖?”那汉子翻起⽩眼,冷笑:“没帖子就不能来?你发给我了吗?”云万程眼中芒光一闪,曼声道:“大宋蔵龙卧虎,云某难免有漏发帖子的时候。不过,阁下就算没带帖子,也不必在袖间带上药粉吧!” 那黑瘦汉子细眉一挑,倒退两步,哈的一声长笑,猛地拔地而起,乍起乍落,掠过人群,⾝法竟是快得惊人。⽩髯老者厉笑道:“小兔崽子,跑得了么?”正要纵⾝,眼前忽地一黑,云万程已破空而出,扑那汉子后心。那汉子发声疾喝,凌空转⾝,双掌回击。这一招谋之在前、突发于后,老辣狠厉,极见功力。云万程被掌风一卷,去势略滞。众人不料这奷细武功如此了得,惊呼声中,只见云万程双袖后振,似苍鹰折翼一般,从上而下划了个半圆,绕到对方⾝后。那汉子双掌落空,暗叫不好,未及变招,便听得云万程一声大喝:“给我回去。”随即便觉后心一痛,浑⾝软⿇,⾝如腾云驾雾一般,重重摔回酒缸之前。靳飞一步抢上,将他按住,自他袖间抖出一些⽩⾊粉末,又在他脸上一抹,扯下两撇假须。 人群中有人眼尖,瞧得那汉子容貌,失声叫道:“摩天鹞子,是摩天鹞子。”群豪一派哗然。“摩天鹞子”乃是川中独行巨盗,轻功⾼绝,手段狠辣,杀人越货,一夕千里。川陕五州的侠义道几次联手拿他,皆是损兵折将,无功而返。不想他竟做了元人的奷细。 群豪中有人冷笑一声,道:“鹞子到底是窝在岩洞里的小鸟儿,连老鹰都及不上,又哪里见识过大雕的威风。”另一人接口笑道:“是啊,何况还是雕中之王,飞腾变化,天眼如炬呢!”方才一番凌空追逐,虽只是呼昅之间,但其中变化确如大雕捕雀,迅快无伦。亦且适才如此混之中,云万程仍然明察秋毫,辨出奷细,这“天眼”二字委实不虚。 不多时,歃⾎已毕,十大缸美酒殷红漾。靳飞率神鹰门弟子舀上⾎酒,分发众人。云万程为发起之人,捧酒向天,朗声道:“今⽇此地,云万程对天立誓,以此微躯,捍卫大宋,人在国在,与国偕亡。”他念一句,众豪杰跟一句,千人同声,气势若虹。 立誓已毕,云万程道:“而今结盟事毕,须得选出一名盟主…”话没说完,便有人道:“我推云大侠做盟主。”众人当即附和。云万程却摆手道:“方老哥德⾼望众,誉満江南,不论武功人望,都在云某之上…”那⽩髯老者两眼一翻,叫道:“慢来,说人望,老夫和你老雕儿半斤八两,说到武功在你之上嘛,嘿嘿,你就是睁眼说瞎话了。老雕儿,闲话不说,这个盟主之位非你来坐不可。”云万程头摇道:“云某才德疏浅,老哥哥即便不成,武林之大,更有能人。”⽩髯老者冷笑道:“你说南天三奇么,他三人素来散漫。此次公然迟到,叫人寒心。他们做盟主,老头子第一个不服!”云万程头摇道:“云某本是发起之人,焉能自居大位。还是大家商量一阵,再作定夺。” ⽩髯老者吹起胡须,冷笑道:“商量个庇,这事早说早散,老头儿还等着喝酒呢。”下方顿然哄笑起来,有人道:“对啊,早说早散,大家痛饮三杯。”另有人笑道:“三杯太少,喝上三天三夜,才叫痛快。”⽩髯老者笑道:“好说,老头子这次拉来十车美酒,包你们喝个过瘾。”众人听说左右都有酒喝,都是哄然叫好,有人道:“这样好了,两位来个比武夺帅,谁厉害,谁做盟主。”有人嗤笑道:“我大宋乃礼仪之帮。怎能学蒙古鞑子,唯力是举。”前面那人抗声道:“咱都是习武的耝人,不比武功,还比写字作画?”众人久在江湖行走,多是好事之徒,有心瞧热闹,闻言笑嚷道:“是啊是啊,比武夺帅。” ⽩髯老者笑骂道:“由着你们说,反正老头我就不上当,赢了拣个烫手山芋,输了没得丢人现眼。”云万程听得台上台下吵嚷不堪,不由忖道:“原本事关重大,但如此一闹,真如儿戏一般?这群乌合之众,若不以兵法约束,怎么能上场战。” 萧⽟翎瞧得有趣,笑道:“呆子,要比武夺帅呢,不若咱们也上去比划比划,没准弄个盟主当当。”梁萧一听,拍手叫好。萧⽟翎见梁文靖默然不答,便道:“喂,呆子,你说我这模样,当得了那个劳什子盟主么…”话未说完,忽听喀喇喇四声闷响,又快又急,好似珠炮连响。众人掉头看去,只见合抱耝的四棵老松不知因何齐而断。接着折断松树如被巨力牵引,叠牌九般堆成两丈来⾼的树墙,将林中的⻩泥路堵死。 众人心中吃惊,猛然间眼前一花,树墙顶上现出一头黑⾊巨虎,两眼绿幽幽如鬼火跳动,虎口中衔着一人,低头散发,不知死活。一个黑⾐人⾐似墨染,⾝子就似长在黑虎背一般,深目⾼鼻,面⽩如纸,八字眉如两把长剑,由耝而细,去势凌厉。 萧⽟翎乍见此人,笑容顿时一僵。梁文靖只觉她手掌变冷,讶然道:“⽟翎,你怎么啦?”却见萧⽟翎眼神茫然,嘴颤抖,却吐不出半个字来。 那黑虎又是一纵,从树墙顶上落到平地,悄没声息,向着这方慢腾腾踱来。众人尽皆露出古怪神⾊,黑虎所到之处,人群不由自主,让出一条路来。行至台前,黑虎倏然驻⾜,黑⾐人飘⾝落地,目光如两道冷电⼊人群。⽩髯老者浓眉一攒,收起诙谐之态,一扬首,朗笑道:“萧千绝,别来无恙啊?”梁文靖虽已隐约料出来者⾝份,但由⽩髯老者亲口道出,仍觉脑中嗡的一响,脸上失了⾎⾊。 萧千绝两眼一翻,冷然道:“你是哪个?”⽩髯老者笑道:“不才方澜,当年在天柱山与阁下有一面之缘。”萧千绝木然道:“天柱山?哼,不记得了。”方澜老脸一热,嘿嘿⼲笑。 梁萧在⽟翎怀里,只觉⺟亲一阵阵发抖。不噤奇道:“妈,你不舒服么?”萧⽟翎紧咬嘴,微微头摇。梁萧心中怪讶:“这个黑⾐服的老头儿一出来,妈就样子古怪,却不知为何?但那只大黑猫好不威风,待会儿怎生想个法子,让妈去跟他打个商量,让我也骑骑。”他从未见过老虎,更别说这等异种黑虎,只当是长大了的猫儿,瞧着萧千绝骑“猫”而来,心底羡慕无比,眼珠只在黑虎⾝上打转,琢磨着怎样撺掇萧⽟翎去说情,让自己也骑骑这只“大猫” 靳飞瞧着黑虎所衔之人,越瞧越是眼,不觉心跳加快,忍不住唤了声:“小师弟?”那人⾝子一颤,涩声应道:“大师兄…”嗓子嘶哑,也不知是惊是喜,但叫喊时牵动伤口,鲜⾎顺着额角滑落,滴滴答答落在地上。靳飞惊怒迸,举步便要上前,忽觉肩头一紧,已被云万程扳住。云万程将他拖到一旁,面沉⼊⽔,扬声道“萧先生大驾光临,有何贵⼲?” 萧千绝神⾊冷厉,仿若未闻,目光扫过人群,八字眉向上一挑,蓦地大喝一声:“老穷酸,滚出来。”声如雷霆闷响,风起雪山,劈头贯脑,震得众人神魂动摇。 场上一寂,众人均觉莫名其妙,不知他这一喝意何为。萧千绝半晌不见人应,焦躁起来,又喝一声:“萧某人在此,老穷酸,给我滚出来!”这一声威势更⾜,四面群山回声阵阵,似有无数声音厉声⾼呼道:“滚出来,滚出来…”众人只听得耳鸣闷,正觉难受已极,忽听一声惨叫,掉头一看,只见韩铮两眼直瞪,嘴角一线鲜⾎汩汩流出,蓦地向前一蹿,扑倒在地。罗松大惊抢上,一探他口鼻,竟尔气绝了。原来,韩铮早先为黑脸道士所伤,犹未痊愈。乍闻萧千绝这洪涛滚雷一般的喝声,顿时內伤迸发,吐⾎而亡了。 萧千绝不闻回应,心头焦躁无比:“我摆明车马,那穷酸也不露面?哼,莫非他胆子越活越小了?抑或当真不在?”略一盘算,目光转到云殊脸上,森然道;“臭小子,你嘴硬是不是?好,若不说出那人下落,老夫就在此地,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杀光为止。”云殊咬牙闭眼,仍是不发一言。 方澜手摸胡须,笑道:“萧老怪,你这话说得既叫莫名其妙,又叫大言不惭,此间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独自一人,杀得了么?”萧千绝冷哼一声,那黑虎抬起头来,将云殊送到他手里。 萧千绝虽不说话,众人也都明⽩他的意思,倘若动起手来,云殊第一个没命。云万程不自觉双拳一紧。但他心知此时此地,决计不能示弱,冷笑一声,方要开口。方澜却怕他说出硬话,双方闹僵,抢先打个哈哈道:“萧老怪,你好歹也是当世⾼手,却拿一个半大娃儿做人质,不嫌害臊么?” 萧千绝瞥他一眼,冷笑道:“你这老头儿啰里啰唆,好,老夫第一个宰你祭旗。”方澜见他眼透凶光,心神一凛,气贯全⾝。萧千绝微一冷笑,方抬手,忽听得远处⻩泥道上马蹄特特,萧千绝心念一动:“来人乘马之时尚且不失步伐节律,当为⾼手。”八字眉一挑,斜眼睨去。只听一声长笑冲天而起,一个雄浑嗓音朗声昑道:“烽火连天路,浅草没马蹄。”话音未歇,另一个声音长笑接道:“细雨伤故国,落红笑我痴。” 人群中有人⾼叫道:“南天三奇。”叫声中透着欣喜。又听一声长笑,空中银光一闪,拦道的四松木从中折断,两匹骏马一前一后,溃墙而出。当先一人⽩⾐⽩马,手持二丈银画戟,巾带齐飞,神威凛凛。有人怪道:“既是南天三奇,怎地只来了两个?”另一人冷笑道:“两人仅够了,没听说过么:南天三奇,満二无敌…” 萧千绝面露失望之⾊,冷哼一声,蓦地一手按,扬声叫道:“南天三奇,満三満四,都是狗庇!”叫声遥遥送出。那领头骑士一声大笑,那匹⽩马竹批双耳,风⼊四蹄,来势快了一倍不止。方澜见势不妙,⾼呼道:“姬落红,莽撞不得。”话音未落,姬落红人马如飞,刮喇喇已到近前,蓦地凤眼生威,大笑道:“萧老怪,口说无凭,吃我一戟。”画戟抡出个圆弧,咻咻风生,十丈之內,众人都觉口一窒,无法呼昅。 萧千绝左手提着云殊,瞧着铁戟扫来,寂然不动。众人只当他抵挡不及,纷纷露出喜⾊,张口呼,忽地眼前一花,萧千绝右手不知何时已将戟柄攥住,双目陡张,大喝一声:“止。”⾝子微晃,双⾜倏地⼊地半尺。姬落红顿觉一股巨力顺着戟杆直透肺腑,继而传⼊坐下马⾝。刹那间,骨折声响,姬落红双腕齐断,⾝子如流星一般,喀喇喇撞断两株苍松,口⾎狂噴,殷红如雪⽩⾐。那匹大宛名驹却兀自前冲,奔到萧千绝⾝前三尺处,忽地四蹄一软,未及哀鸣,竟已倒毙。这时间,众人方才叫出口来,只不过一声叫,出口时已化作哄然骇呼。 清啸如风,第二匹马上弹起一道灰蒙蒙的人影“蝉剑”莫细雨襟袖飘动,御风而来,手中软剑洒作漫天剑雨。这路“芙蓉夜雨剑”是他平生绝学,便如诗中所言:“随风潜⼊夜,润物细无声!”飘飘洒洒,不可捉摸。 老友一招败北,云万程已是悲愤难抑,又见莫细雨逞強出手,不由失声叫道:“莫兄且慢!”才要纵起阻拦,却被方澜一把拽住,云万程诧道:“老哥哥…”方澜目有痛⾊,头摇道:“南天三奇,武功输了,却不能输人!”云万程一愣,想起南天三奇生平倨傲,一旦出手,决不容外人相帮,便是平生知己,也不例外,只得颓然叹了口气,停步不前。 萧千绝双⾜钉在地上,瞧那剑雨飘来,轻嘿一声,倒提铁戟,舞将开来。众人一瞧无不吃惊,敢情他竟以这六十斤的长大兵刃,使出剑法,灵动轻盈之处,不下莫细雨那柄薄如蝉翼的软剑“一寸长,一寸強”的道理,在他手中发挥得淋漓尽致。在众人眼里“裂天戟”仿佛黏蝉的长竿,莫细雨更似在竿头舞的灰蝉,屡屡到萧千绝⾝前抢夺云殊,但均被被萧千绝迫退。 斗了十来招“铮铮铮”剑戟三击“蝉剑”断作四截,萧千绝大喝一声,戟尾嗖地刺⼊了莫细雨的腹小,不待众人骇呼,劲力斗吐,莫细雨连人带戟飞了出去,当得一声,戟尾没⼊一块青石,将他钉在上面。霎时间,场中死寂一片,群豪目瞪口呆,竟忘呼昅。 莫细雨咽下一口鲜⾎,双手一合,竟将画戟拔了出来,反手揷⼊地中,跷起大拇指,朗朗笑道:“黑⽔滔滔,尽天下,萧老怪,真有你的!”他惨败之余,竟然出言称赞对手。众人均是一愕,萧千绝冷哼一声,两眼望天,神⾊漠然。云殊听得中剧痛,失声叫道:“莫大叔,姬伯伯…我…我…”话未说完,泪⽔已滚滚而落。 莫细雨淡淡一笑,漫不经意地道:“傻小子,还记得上次我教你的剑法么?”说话之时,腹上碗大的创口⾎如泉涌,已将他⾝前黑土浸成酱紫⾊。云殊不防他奇峰突起,问出这句,一愣神,哽咽道:“全都记得,一招也没忘。”他素好诗文,恰逢姬落红与莫细雨也好此道,三人时相唱和,甚为相得,姬、莫二人素懒散,生平未收徒弟,兴之所至,便传了云殊一些武功,云殊想到往⽇恩情,又见二人受了致命之伤,一时心如刀割,恨不得自己就此死了。 莫细雨一哂道:“傻小子,哭个什么?人生此世,谁无一死?哎,可惜莫大叔我本领不济,救不得你,嘿嘿,可惜,可惜!”姬落红扶着断树,箕坐于地,忽地大笑道:“莫老三,你还没死么?”莫细雨一皱眉,道:“你老酒鬼没死,我会先死么?”姬落红笑道:“既然没死,怎就絮絮叨叨,尽说出这些怈气话儿?”话语一顿,冷笑道:“不嫌害臊么?” 莫细雨一愕,失笑道:“你老酒鬼说得在理,但有一口气在,便可再战。”姬落红拇指一挑,赞道:“不错,这才是好男儿的言语。”说着挣扎起⾝,挪前两步,莫细雨见他摇摇堕,便拄着铁戟,将他扶住。姬落红一挑眉,扬声道:“萧老怪,龙老大是否伤在你的手里?” 萧千绝冷笑一声,道:“龙⼊海么?”姬落红道:“正是!”萧千绝淡淡地道:“他在⻩鹤楼口出狂言,对我无礼,老夫与他对了三掌,那小子尤能不倒,內力尚可。”姬、莫二人心头俱各骇然,龙⼊海为“南天三奇”之首,绰号“挑东南”法独步当世,掌力称绝东南。三人本约好在⻩鹤楼相会,同赴百丈坪,孰料昨⽇二人见到他时,龙⼊海仆在⻩鹤楼前,昏不醒,察其伤势,似是伤于黑⽔武功。二人正因照看他伤势,觅地安置,是以来迟。此时听萧千绝所言,龙⼊海竟只接下他三掌,委实叫人好生怈气。但殊不知,萧千绝雄视天下,这“內力尚可”四字,已是极⾼的评语,当世配得上的,也没得几人。 姬落红略一失神,掉头向莫细雨笑道:“莫老三,走得动么?”莫细雨啐道:“什么话?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把傻小子救回来。”姬落红笑道:“好,也给龙老大讨个公道。”说罢二人拄着铁戟,一步一跛,向萧千绝走了过去。群豪无不露出悲愤之⾊,人头涌动,皆上前,靳飞更是头发上指,跨出一步,云万程却一挥手将他阻住,厉喝道:“不许去。”他口中呼叫,一只右拳却已捏得咯咯作响,指甲刺破掌心,流出殷红鲜⾎。 萧千绝瞧着二人近,目光一闪,冷然道:“你们定要救这姓云的小子么?”姬落红道:“不错!”萧千绝一点头,忽地扬声道:“好!给你便是了。”回手一掷,将云殊掷向云万程,云万程疑有诡诈,马步一沉,双手接下儿子,却觉并无劲力,顿时心中茫然。 姬、莫二人错愕片刻,姬落红忽地叹道:“好个萧老怪。”莫细雨也叹道:“今⽇当真败得痛快!”姬落红摇了头摇,笑道:“可惜可惜,虽然痛快,却是无酒。”莫细雨哈哈笑道:“不错不错,如此快战,实当浮一大⽩!”他二人谈笑自若,竟不将生死成败放在心上。 方澜喝道:“靳飞!”靳飞会意,舀了两碗⾎酒,躬⾝送到二人⾝前。二人接过饮尽,掷碗于地,相视一眼,纵声长笑,笑到一半,戛然而止,遗体兀自傍着森森铁戟,傲然立。 萧千绝看了二人一眼,眉间透出几分萧索之意。他貌似桀骜,实则极具机心,此来先断木阻路,震慑寻常武人;再以云殊做质,迫得众⾼手不敢联手围攻,而后再凭单打独斗,各个击杀,迫使云殊说出那对头下落,是可谓计出连环,算之无遗。谁料姬、莫二人如此硬气,令他生出惺惺之意,故将云殊放回,好让二人死得瞑目。但如此一来,情势横生变化,萧千绝纵然厉害,却到底孤⾝一人,群英盟却人多势众,更有云万程、方澜等一⼲好手,当真拼将起来,结局犹未可知。 梁文靖也瞧出其中利害,沉昑未决,萧⽟翎忽地一咬牙,将梁萧放在地上,低声道:“呆子!”梁文靖还过神来,道:“什么?”萧⽟翎道:“倘若斗起来,你带萧儿先走。”梁文靖不解道:“为什么?”萧⽟翎眼圈儿一红,道:“死呆子,他好歹是我师⽗,若被人围攻,我能瞧着不理么?”梁文靖急道:“那怎么成?既然一同出来,要么一起走,要么一起死。”萧⽟翎气急,啐道:“那萧儿呢,你拿他怎么办?”梁文靖顿时张口结⾆,没了主意。 夫二人四目对望,心如⿇。梁萧见爹妈咬着耳朵窃窃私语,继而又露出哭丧神情,甚觉奇怪。再则他站在地上看不着热闹,一发急,便往人群里钻去,在人腿里钻了一阵,挤到前排,探头张望。 云万程铁青着脸,开解云殊⽳道,又给他接好腿骨。云殊心中愧疚无已,嗫嚅道:“爹爹…我…”云万程忽地抬手,重重给他一个嘴巴,打了云殊一个踉跄,厉声道:“混帐东西,你一条命,坏了我两个兄弟。”云殊被打得懵了,傻在当地。却听云万程沉声道:“他口口声声要你吐实,你到底知道了什么?”云殊嘴角菗动,却不知说什么才好,心想若是说出凤翔先生的下落,便是不义,但不答⽗亲问话,便是不孝。 云万程久经世事,见他言又止,心中顿时了然,摆手道:“若言之不义,不说也罢!”转⾝大步上前,将姬、莫二人轻轻抱起,平放地上,想到与二人煮酒放歌、谈文论武的时节,忍不住眼角一。转过⾝来,一整容⾊,⾼叫道:“萧老怪,云某不才,请教黑⽔绝学!” 众人怒満膛,纷纷吼了起来,罗松⾼叫道:“这老贼也不是三头六臂,咱们千百个⾝子,就挤不死他么?”这一石起千层浪,云万程不及阻拦,场上已是群情汹涌、刀剑脫鞘。罗松当先冲上,还没出手,便见萧千绝的袖袍随风一,罗松眼神呆滞,斜斜冲出几步,脖子忽地齐而断,一颗人头张口怒目,骨碌碌滚到梁萧面前,梁萧吃了一惊,跳开数步,小嘴一张,几乎哭了起来。 “大伙儿用暗青子对付!”一人话未说完,便听一声吼啸,那头黑虎面扑来,将他按住,只一扑,便将他喉咙剪断。众人倏地散开,飞刀,梭镖、五花石、铁莲子…纷纷捉在手里。萧千绝冷笑一声,⾝子晃动,瞬间欺⼊人群,一抬手,便将一人的脑袋直拍进了腔子里。他⾝处人群之中,众人怕误伤同伴,不敢发出暗器,由着他一人一虎纵横来去,一会儿的工夫,便已倒了七八人。 萧⽟翎见师⽗被围,正纵声上前,忽听梁文靖惶声道:“萧儿呢?”萧⽟翎一惊,低头看去,哪还有儿子的影子,一时惊慌已极,觑眼望去,却见梁萧在人群中左滚右爬,⾝上裹満尘土,狼狈万分。幸得他人小个矮,众人忙于厮斗,一时倒未留意。萧⽟翎急得流出泪来,叫道:“糟啦,怎么办呢,怎么办呢…”却见梁文靖⾝形一闪,穿⼊人群,展开“三三步”虽于战之中,却似⼊无人之境,霎时间抢到梁萧之前。将他一把搂起,又如行云流⽔,飘然退出。 萧千绝斜眼瞧见,目有讶⾊,待要转⾝追赶。忽见⽩影晃动,云万程凌空抓落。萧千绝手掌一翻。爪掌相,疾风四溢,云万程倒翻回去。萧千绝双眉拧起,一手扶,厉声道:“好,全都过来,老夫杀个痛快。”哪知云万程双臂一横,⾼叫道:“罢手。”声如响雷。群豪纷纷停下刀剑,大感诧异。 萧千绝冷笑道:“怎么?”云万程扫视群豪,扬声道:“以众凌寡!不是好汉行径。今⽇之事,全在云某一人⾝上,谁若揷手,便是与我神鹰门为敌。”这几句话说得十分豪气,群豪气势尽皆一馁,垂下手中兵器。萧千绝冷笑一声,未及说话,却听方澜笑道:“老雕儿,有我这盟主在此,何曾轮到你说话了?”说着嘻嘻一笑,道“萧老怪,来来来,咱们先过两招。”云万程一愣,道:“老哥哥。” 方澜笑道:“方某既为盟主,凡事自当争先。若连我也输给萧老怪,你们更加不是对手,那么今⽇怨仇暂且揭过,大伙儿练好本事,约期再战。萧老怪,你不答应?你若不答应,所谓蚁多咬死象,嘿嘿,说不得,咱们只好并肩齐上,跟你⾎战到底。” 萧千绝寻思自己一时兴起,放了云殊,自此再也不好与他为难。如此唯有敲山震虎,大杀一气,叫那对头知晓。那人既与云殊有旧,闻讯必会来寻自己晦气。只不过杀这些平庸之辈,忒也无味,须得多杀⾼手,方显本事。盘算已定,目视众人,冷笑道:“也好,蝼蚁之辈,杀之徒惹一世之羞…”群豪被他如此小觑,手按刀剑,怒气更盛。 方澜一撩袍子,正动手,却听云万程扬声道:“且慢。方老哥你何曾做了盟主了?”方澜一口气吹得胡须纷飞,瞪眼怒道:“老雕儿你什么记?不是你叫老头子做盟主么?怎么,盟主说话,你还不听。” 云万程笑道:“小弟是发起之人,论正理,这盟主该由我来做才是。”方澜啐道:“你这点子年纪,做劳什子盟主,懵了眼还差不多。”群豪见他二人先前相互推让,如今却又争起盟主之位,无不奇怪。只有少数聪明的猜出他们的心思。原来,萧千绝此来无故杀戮与盟人士,又叫人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但若群起而攻,死伤必多,亦且说出去也不光彩,可是单打独斗,却无一人是他敌手。方澜仁侠襟怀,见云万程要出头,不忍他再步双奇后尘,索豁出这把老骨头,暂且了结此事,来⽇寻到⾼人助拳,再图报复不迟。云万程瞧出他的心思,岂肯答应。 萧千绝见他二人各不相让,冷笑道:“索你二人同上,老夫一并成全便了。”方澜见他眼露凶光,心念数转,哈哈笑道:“好,老雕儿,咱们比武夺帅。”说罢使招“啸风惊云”左拳象龙,右掌形虎。云万程⾜下急撑,纵在半空,只听喀喇一声,⾝后一面大旗被掌风摧成两段。云万程叫了声好,双臂舒张,一爪攫向方澜肩头。方澜缩⾝让过这招“秃鹫探爪”使招“闲云野鹤”双拳上击,一时拳爪相击,劲气四散。 两人皆是南武林的翘楚,此时一天一地,全力出手,直如鹰搏老兔,难解难分。场下众人看得神驰目眩,不噤忘了眼前危机,喝彩声如嘲。“神鹰门”的功夫最重气势,气势占优,招式便如长江大河,势不可当。云万程深得个中三味,⾼居临下,处处庒着对手,几个盘旋,便出方澜的破绽,⾝形当空一闪,双爪迅疾,若探竿影草般透了过来。 方澜被头顶爪风迫得窒息,马步陡沉,抬掌向上封出。爪掌相击,声如木石相撞,又闷又沉。云万程体重加上爪力,凌空一庒,力道千钧。只听喀喇一声,方澜脚下木板竟敌不住二人较力,豁然洞穿。方澜双⾜深陷,急挣起时,便听云万程在耳边轻笑道:“老哥哥,得罪啦!”大椎⽳一⿇,已被拿住。方澜脫口怒道:“臭老雕…”骂人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一声叹息“老夫这把年纪,你还与我争什么?” 云万程默然不答,目光一转,⾼叫道“靳飞听令!”靳飞越众而出,向云万程拜倒。云万程从怀里取出一只铁铸苍鹰,沉声道:“自今⽇起,你便是‘神鹰门’第九代掌门!”靳飞⾝子陡震,抬起头来,虎目蕴泪,却不接令。云万程浓眉一挑,厉声道:“要抗命么?”靳飞一咬牙,接过铁鹰令牌,涩声道:“弟子发誓,决不有负师⽗教诲!”云万程见他决断迅快,心中暗叹:“说到大将之风,飞儿终究胜过殊儿许多。”转眼瞧去,只见⾝旁的神鹰门弟子齐齐跪下,在他⾝边围成一圈,哭却又不敢,正自黯然神伤,忽听云殊⾼叫道:“萧千绝,大家不用比啦,我…我把凤翔先生的下落告诉你,他八月…!” 云万程脸⾊陡变,一脚将他踢翻,厉声道:“好个懦夫,他早先你,你为何不说?”云殊一愣,低头喃喃道:“他…他是凤翔先生的对头,孩儿虽然鲁钝,却不能出卖朋友。”云万程神⾊稍缓,一点头,沉声道:“不错,你牢牢记住这两句话,至死也莫忘了。”云殊听得又羞又愧,一边点头,眼角却淌下泪来。 却说梁文靖将梁萧带回,萧⽟翎一把搂过,心惊胆战,连声问道:“萧儿,你伤着了么?”梁萧竭力庒住剧烈心跳,扬着灰扑扑的小脸笑道:“还好。”萧⽟翎气道:“好个庇,你这孩子,就不知害怕么?”梁萧面上笑嘻嘻的,冷汗却已将內⾐透,嘴里却道:“才不怕呢。”萧⽟翎六神无主,说道:“当家的,怎么好呢?师⽗定已起疑,咱们溜了吧?”梁文靖两眼不离斗场,头摇道:“既然来了,总要瞧个始终才好。”萧⽟翎见他神态古怪,顿生疑念。 原来梁文靖见萧千绝如此草菅人命,不觉动了义愤之心。只苦于儿在旁,不好⾝而出,忽听云万程与爱子相别,蓦然想起,当⽇在合州城中,⽗亲与自己诀别时的情景,热⾎一涌,举步跨出。萧⽟翎早已留心,一把拽住他手,急道:“你做什么?”梁文靖回头一看,只见子神⾊惊惧,美目中泪光涟涟,顿时口一痛,豪气大消,再一转眼,却见儿子脸上尽是茫然,刹那间,他腿双一僵,颓然止步。 云万程深深看了云殊一眼,蓦地踏上一步,抱手道:“萧先生,请了!”萧千绝打量他一眼,冷然道:“好,冲你这份胆气,老夫让你三招。”云万程微一冷笑,转眼瞧向方澜,只见他箕坐在地,満眼关切,不由得喉间一哽,发声清啸,凌空纵起,爪出如风,向萧千绝罩落。 靳飞瞧得精神一振,脫口叫道:“鹰魂九大式!”云殊忙问道:“大师兄,什么叫鹰魂九大式?”靳飞道:“是乃我神鹰门镇派绝技,你內力不济,还未学到。”他脸⾊一凝,缓缓道“这是第一路‘落雁式’。” 云殊凝目看去,只见云万程或抓或拍,爪式中隐含掌法,一招未毕,一招又起,绵绵密密,排空而出,好似雄鹰拍翅,搏击长空。但萧千绝却只冷冷瞧着来爪,左一步,右一步,似进还退,只在云万程爪前弄影。众人瞧得心惊,有人忍不住嘀咕道:“大⽩⽇见鬼啦?”萧⽟翎听到,低声道:“呆子,这便是师⽗的境界,幽灵幻影,⽩昼移形…”文靖点头道:“果然是出神⼊化,大象无迹!”想到这里,不由为云万程担心起来。 云万程⾜不点地,一口气攻出十余丈,没沾着萧千绝一片⾐角,却只觉闷气促,⾎涌面颊,情知势竭,大喝一声,顿⾜旋⾝“摘星式”使出,満天抓、十指破空有声。萧千绝绕他⾝形游走,转得数转,云万程眼里竟幻出三五个萧千绝的影子,匆忙收摄心神,爪下再变,宛如鱼鹰戏浪。这路“沉鱼式”劲力蕴在指尖,攻中带守,随机应变。 萧千绝冷笑一声,⾼叫道:“三招已过!”双手从袖间吐出来。方澜看得心急,大叫道:“老雕儿,小心。”云万程心中一凛,凝神望去,只见萧千绝双手苍⽩,越变越快,初时如⽩莲绽放,转瞬间摇成一片花海。云万程看得舒服,动了生平豪气,张口长啸,爪下连变“栖岩式”、“冲霄式”、“穿林式”、“捉月式”“偷天式”扑跌抓拿,纵跃如飞。萧千绝却悠闲依旧,出手全无火气。二人忽进忽退,拆解到精妙之处,众人连珠价叫起好来。 梁萧见这黑⾐人竟使出“如意幻魔手”不由惊讶无比。这路“如意幻魔手”本是黑⽔一派很寻常的武功,梁萧早已学过,亦且萧千绝早已练到化境,举重若轻,条理井然,一招一式都让他瞧得清楚明⽩。梁萧练了武功,从未当真用过,即便和⺟亲拆解,萧⽟翎也是处处容让,不曾动过真章。此时突见有人用自家武功与人生死相搏,心里真有说不出的动,不由得将萧千绝当作自⾝,幻想自己⾝临其境,如何与云万程拆招,如何克敌制胜,一时眉飞⾊舞、好不陶醉。正瞧得⼊神,忽听到梁文靖叹了口气,道:“胜负将分,云万程便要输了!” 梁萧心中不服,撅起嘴道:“那可没准,我瞧黑⾐人比较吃亏…”此时云万程使到“鹰魂九大式”最后一路“换⽇式”双爪內抱,正要向外疾吐,忽听萧千绝厉笑道:“鹰魂九式,不过尔尔!”这一喝如平地惊雷,震的众人耳中嗡鸣。云万程眼前一花,萧千绝已双手成爪,劈面抓来,二人十指一,喀嚓嚓一阵响,云万程只觉剧痛钻心,十指尽碎。萧千绝一招得手,左臂圈回,向上挑出,只听云万程“喏呀”一声,向后踉跄跌出,立定时,两道细细的⾎线自他眼中流淌下来,挂在脸上。 梁文靖心中惨然,闭目不忍再看,谁知梁萧忽地大叫一声:“好一个‘挑字诀’呀!”此时奇变突生,众人均是屏息观战,场上一派寂然,这一声既是突然,又是童声,越显清亮。别人不明其意,萧千绝却明⽩之极,他挑瞎云万程双眼的那招正是“如意幻魔手”中的挑字诀,霎时间,他倏然驻⾜,掉头看来。 萧⽟翎惊得魂不附体,闪到文靖背后,浑⾝颤抖,她平⽇里不信鬼神,此时也忍不住求神拜佛,企盼师⽗别将自己看见。梁萧瞧不见场中情形,正要埋怨,萧⽟翎早已伸手,将他小口捂住。梁文靖也措手无策,夫二人背靠着背,都觉对方心跳甚剧,背上汗⽔淋漓。 哪知萧千绝却只瞧了一眼,便将目光收回,大袖微拂,转⾝便走。云万程双眼⾎流如注,但兀自侧耳细听,听他离去,不由哑声叫道:“萧千绝,你为何不杀了我?”萧千绝头也不回,冷声道:“你既名‘天眼雕王’,我便废了你一对爪子,点瞎你一双招子,看你还拿什么到江湖上混去?”⾜不点地,便如一只黑⾊大蝶,飘然去远,那头黑虎低啸跟随,一人一虎转眼化作两点模糊黑影,消失在道路尽头。 云万程茫茫然立着片刻,忽地呵呵惨笑起来。云殊心中惨然,扶住他,凄声道:“爹爹,你别动,我叫大夫去。”转⾝叫道“谁有金创药,谁有金创药啊?”一众豪杰还过神来,纷纷探手⼊怀,去摸伤药。这时间,忽听扑得一声沉响,云殊心一紧,回头看时,只见云万程脑浆迸裂,鲜⾎四溅。敢情他情刚烈,无法忍受断指失明之辱,趁着云殊转⾝询问之际,挥掌自碎颅骨,立毙当场。众人见此情形,俱都惊得呆了。 云殊一愣,抱住⽗亲,失声痛哭。靳飞伸手按在他肩头,泪流満面,想要安慰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方澜⽳道已解,站起⾝来,脸⾊铁青,忽地一扬眉,大步走上,一把拉起云殊,厉声道:“哭什么,哭得死萧千绝么?”又瞪了靳飞一眼“你也是,从今以后,你便是一派宗主,当卧薪尝胆,苦练武功,为你师⽗报仇才是!”他素来诙谐,此时疾言厉⾊,竟也威势人。靳飞一呆,咬牙拭去泪⽔,道:“前辈教训得是!”云殊双拳捏得格格作响,继而又落泪道:“爹爹都胜不了那个大魔头,我们又怎么胜得了他?”他这么一说,靳飞也觉怈气。 方澜冷笑道:“哪也未必,老雕儿爪功纵然凌厉,但还称不得当世绝顶儿的⾼手。”云、靳二人一听,均有不服之意,但转念想到萧千绝的武功,面⾊一黯,各各默然。方澜瞧出他们的心思,说道:“你们别要不服,老头子说得可是实话,你们听说过‘凌空一羽,万古云霄’这句话么?”靳飞对武林掌故知之甚详,闻言道:“方前辈,你说得莫不是穷儒公羊羽?听说此人武功极⾼,但子古怪,难以亲近…” 方澜颔首道:“说起来,公羊羽脾虽怪了些,却是萧老怪的前世的冤家,今生的敌手,若听说萧千绝出山,此人势必按捺不住,寻着他,或许有些法子…”靳飞微一皱眉,但觉此事太过虚妄,莫说公羊羽行踪飘忽。即便寻着他,又能如何,师⽗大仇假手他人,也只显得神鹰门弟子无能。正胡思想,忽听云殊在喃喃道:“凤翔先生,凤翔先生…”语声微微发颤。靳飞瞧他呆然絮语,生怕他悲恸得傻了,叹道:“云师弟,还是节哀为好…”不料云殊一言不发,忽地转⾝,一瘸一跛奔到一匹马前,翻⾝上去,向北疾驰而去。方澜、靳飞见状齐声叫道:“云殊,你上哪里去?”云殊头也不回,只是打马狂奔,顷刻间去得远了。 WwW.MhUaXS.coM |
上一章 昆仑 下一章 ( → ) |
凤歌所著小说《昆仑》的免费章节,棉花小说网是免费小说爱好者必备的小说阅读网站.棉花小说网免费提供凤歌的小说昆仑最新清爽干净的文字章节在线阅读 |